紅塵如細雨,不經意間蓬勃時,誰都難以意識到。特別在二月十四情人節這一天,仿佛一切都充滿了感動與驚喜。
但是他們選擇這一天去登記完全不是驚喜與感動的化身,純粹只是為了讓這場婚姻能夠吉吉利利地走到永遠。所以隊伍里,他們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你確定不會反悔?」站在隊伍里,陳子諾悄聲問她。
「既然答應了,自然不會反悔。」
「如果沒有那紙契約,你會不會反悔?」
「難不成你後悔簽約了?」她轉而問他,「你的要求我答應了,你堂堂總裁不會出爾反爾吧。」
「我只是說如果而已,既然契約我收了,自然不會後悔。」他學著她的口吻回答。
堯苡芮不理會他糾結的邏輯,只是表明自己態度說,「我也覺得離婚很麻煩,答應不離便真不離,至少我不會主動提出離婚。」
「好,那便好。」
堯苡芮隨即看了一眼面不表情的陳子諾,他仿佛是在談判一場交易一樣淡定。她想,如果一有不對勁,他肯定會立刻抽身離去的。「那我的約法三章?」
他目視前方說道,「有來有往,既然我的要求你遵守,我也會無條件答應你。只是我的契約是口頭上的,那你的約法,自然也只能是口頭的。我收了契約,但不代表我會簽字。」
昨晚給他的契約,他果然沒有簽字,她真不知道自己怎麼還會跟他來這里。但是這理由,的確有理。「那也請你口頭答應我。」
「不能。」
「你反悔?」這節骨眼上。
「不是。只是我的契約就一句‘不離婚’,你的約法可不止三章。整整48條規矩,很不公平。」
「你的意思是……不結了?」
「自然不是。我吃虧點,你可以把48精簡到3,最後再加上我定的那條,那麼我就簽字。相當于雙方契約都不止口頭而已,應該沒問題吧?」
「但是要我減去45條?」果然奸商,這才是這家伙鋪墊這麼久的目的吧,可恥。
也許堯苡芮咬牙切齒的話分貝有些高了,不禁惹得排在前面的女子噗笑出聲。只見,她的未婚丈夫摟著她的腰肢,不得不回頭提醒他們,「你們確定是在談結婚事宜而不是買菜嗎?。」
「老公他們好有趣哦。」女子巧笑說。男子也點頭笑道,「可能最近流行契約婚姻哦。」
陳子諾和堯苡芮對視一眼,表情異樣地選擇了沉默……
從民政局出來的時候,陳子諾說,「從現在起,你可沒得後悔了。」
堯苡芮說,「我有說我會後悔嗎?如果你後悔了,我不介意再進去一趟的。」
陳子諾笑著給她開車門,「陳太太,這個笑話可不好笑。」
堯苡芮說,「那我應該說‘合作愉快’嗎?陳總。」
「嗯,這個比較好笑。」陳子諾上車,然後兩人笑著揚長而去……
車上,陳子諾順其自然地問,「準備什麼時候收拾東西搬過來?」
「不是還在裝修嗎?」。陳子諾在單身時候都是住在賓館的,如今結婚了,才買了一棟郊外的別墅算是定居,現在正在按照他的意思稍加裝修,她至今還沒去過。
「估計這兩天就好,所以你還是早些收拾。」
「我東西不多的,到時候很快的,不用提早收拾。」
「不打算把它買了?」
「嗯,住了很久有感情的。」她說。不自覺卻回到了那個夏天。
漆黑的天,星星寥落,路燈將兩個擁抱的人影拉得老長。
融為一體的影子,在她看來是那麼的美麗,連天上的星星都無法比擬。
良久,他們才分開。
他說,「芮芮,你理解我就好。這一去不會很久的,真的。」
「嗯,我相信。只要你想去追求的,我都不會阻止。你放心留學就好,我會等你的,一直等著……」
看著她盛著月光的亮眸,他忍不住去吻那雙他摯愛的眼楮,然後漸漸轉到了唇上。好一陣不舍的纏綿之後,他們才分開。
她嬌羞著上樓,然後他依舊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才離開……
兩個人的身影,再美好,也敵不過現實的殘忍。易皓,那個時候原來是我們最後一次相擁,我卻一直以為那個影子可以延綿永久。
陳子諾沒看到她臉上的傷痛,卻心知那里有她的回憶,甚至屬于他不知道的那個「他」。
「芮芮。」陳子諾提醒道,「你的約法盡快確定。」
「嗯,我直接挑重要的幾點好了。」她也知道最後只不過定個兩條罷了,沒什麼好選擇來選擇去的,這紙契約只不過為了保證她往後的婚姻生活能夠自由,說到頭沒什麼實質目的。
「這樣最好。」
堯苡芮回憶著自己因為對初次結婚的不安,而洋洋灑灑的那48條約法,努力精簡重要部分,然後緩緩道來,「第一,任何需要出席的宴會都要經我同意,我才參加,不能先斬後奏。」
「當然,這是起碼的尊重。」他說。
「第二,不得干預我的生活空間和工作。」
「互不干預,何樂不為。」
堯苡芮睨了一眼他俊毅的側臉,然後說,「第三,不得給予生育壓力。雖然我年齡也不小了,但還是要順其自然的好。」
這一次,陳子諾沒有月兌口而出,「至少我不會給你壓力。但是,芮芮,你也不能給自己壓力了。」
「嗯,你放心。」她瞥向車窗外,臉上頓時泛起不自然的潮紅。
陳子諾看在眼里,頓時覺得她好可愛,她居然會害羞。于是,嘴角不經意間泛起一個弧度,連他自己都為察覺。
他們從上次壽宴以來,安然交往了一個月。這一個月里,陳子諾表現得十分體貼與周到,忙的時候會提早告知她,不忙的時候也會偶爾制造點小浪漫,吃個燭光晚餐之類的。總之零零碎碎間,很合堯苡芮的胃口。和一個不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也許很難熬,但是和陳子諾生活在一起,她並沒有這種感覺,好像他們之間的相處已經是老夫老妻很多年了一般。可能是因為心境都不似了吧,才會有這麼安詳滿足的感覺。最重要的是,這種感覺她並不討厭。
于是乎,她才安定下來和他商量「交易」細節,當然她本身不喜歡把這段婚姻當成交易。因為,這即將是一張永遠有效的合同,雖然離婚有了紙上約定,但這場婚姻本身只是他們口頭的契約,不過為了婚姻的長長久久,他們決定將這一條口頭生效,永遠不加駁回。
「蜜月想去哪里。」吃完午餐之後,陳子諾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問。
「還要去蜜月?」
「不想?」
「不是,只是沒預想到。」堯苡芮說,「昨晚老編還和我說起新書的事呢。」
「結了婚,至少有個婚假吧。」
「嗯,我回頭和她說。」
第二天一早,堯苡芮在跑步機上晨跑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最近事多,她以為是陳子諾。可沒想到是郵遞員,更沒想到陳子諾竟然把婚紗直接寄了過來,他是有多忙啊,試婚紗都沒空。不過她倒是樂意不用出門。
堯苡芮把東西拿進屋里放在茶幾上,打開後,拿起婚紗上的卡片,是一行剛毅有力的字︰看看婚紗合不合適,不喜歡或者不合適,就聯系楊秘書,號碼xxxxx……
洗了個澡換上婚紗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很不可思議。婚紗很合身,將她的身材姣好的體現出來,而素顏的臉上卻依然格格不入的冷靜,于是她看似配合地牽起一個微笑。
也只是一瞬間,臉上的笑臉坍塌了。
然後,她想再牽扯出一個類似幸福的微笑,卻發現已經做不到了。
幸好她沒去婚紗店試婚紗,否則該有多難堪啊!
堯苡芮想,每一份初戀應該都有它特定的相遇與發展,但僅對于初戀而言,它們都是大同小異的開頭與甜甜蜜蜜的經過吧,充斥著悸動與甜蜜,甚至于連分別的結局都是約定俗成的。于是,那些從初戀就走到最後的人,顯得那麼珍貴以及被人稱羨……
也因此,誰都渴望著從一而終,所以才會承諾,承諾誰會娶誰誰會嫁誰……
她不想再惦記著那份她視為珍寶卻已經遠去了的戀情,于是換下婚紗給陳子諾發了個信息︰「婚紗很合身。謝謝!」
陳子諾是過了許久才回她的︰「喜歡就好。」
堯苡芮看了後也沒打算回復,但手機卻響了起來,是星沫打來的。
「星沫。」
「芮芮,我有正經事說,說了你可不能生氣。」
「那你別說了。」
「哎呀,不是啦。你听我說,你的婚禮,我打算叫雜志社的人來拍照可以嗎?」。
「想讓婚禮上你的雜志?」堯苡芮在何星沫不斷的諂媚稱是中無奈地又問,「你問過陳子諾了嗎?」。
何星沫越發激動地說,「你答應了還怕他不許不成啊,據我觀察,你們家陳總可是相當听你的。」
「你又貧嘴。」堯苡芮說,「這叫尊重,所以這事,我會尊重他的意見。」
「他一定會答應的啦。你看,‘趙家的故事’如今還是這麼膾炙人口,當然要趁著這場有分量的婚禮來加點分,也好讓那些不愉快沉澱沉澱嘛……這麼有利無害的事,他能不答應嗎?」。
堯苡芮問,「那如果接下來又出現其他有的沒的呢?」
「那你不放那些個記者進來不就好了,反正你們又都不是高調的人。而且,你要相信你的嫂子……」
「好了好了,那你的獨家可要寫得漂亮一點!」
「嗯嗯,一定漂亮。嘿嘿,那我先去開會了啊,晚點去你那兒陪你啊。」
掛了電話,堯苡芮居然感到有些不真實。過兩天居然就是她的婚禮了,她的蝸居式生活就這麼結束了嗎?
她打開錄音機,躺在搖椅上,想像著時間在融化,空氣在凝結,想像著今天不是今天,明天如果是昨天,那麼會不會不一樣了……
漸漸地,她入夢了。可夢里卻不是她理想中的婚禮……
在夢里,她又看見了那個她排斥記住的車禍。
那天,她興高采烈地去易皓家,在他生日這天,她想給他來個驚喜。可意外的是,反倒是她收到了一個晴天霹靂,一個無法彌補的驚駭。
那個易皓帶她走過的路口,她親眼目睹了一場血紅。
她親眼看見趙菁沖出他家門的樣子,親眼看見易皓為了救趙菁而沖出馬路的身影,親眼看見汽車無情地沖擊,然後趙菁著急地抱起易皓的一幕。她親眼看見了自己的理智,那告訴自己這是背叛的理智,告訴自己她信以為真的真愛是個騙局的理智,但是,那是她賴以生存的快樂,于是,她親手扼殺了他們愛情的瑕疵……
她當作不看見,卻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想。那天,是易皓回國後的三個禮拜。她特意等到他的生日才主動去找他,之前要麼是他找她,要麼就手機聯系。他一下飛機就說回來娶她了,于是她就是想,要在那瘋狂的思念之後,在他的生日上親口告訴他︰我願意。
但是,為什麼會事與願違……為什麼不給她想要的幸福……
流著眼淚轉身,她搖著頭咬著手指,不讓自己出聲。誰能承諾她,她深愛的人沒有背叛她,誰能告訴她,那個人不是奪走她一切的妹妹,誰能讓時間倒退,她情願沒看見過這一幕……這一切一定不像她看到的這般,一定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可是,易皓死了,他還沒和她告別過,就死在了別的女人的懷里。她決絕地轉身離開,離開她最愛的人,卻只是為了保護她僅剩的愛情瞎想,那點她僅剩的快樂眷戀,
那年趙菁才21歲,卻剝奪了她賴以生存的氧氣……
夢境不是夢!
她是哭著醒來的,鎮靜自若地擦去眼角的殘淚。
沒想到事隔三年了,回想起來居然還會這麼痛。站起來想去洗手間洗把臉,卻無意地撞到了人。
人?她難以置信,自己的領域里還會有別人。當她以為是哥哥的時候,卻听到了他清冷有力的聲音,「想媽媽了?」陳子諾收起臉上的深思,故作輕松地問她。
但她好像很沒精神,有氣無力地說,「我哥把鑰匙給你了。」她不是反問,而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從而陳述了事實。
「嗯,我來看看你,和婚紗。」
「現在看到了。」她身上婚紗還沒換下,此刻站在陳子諾面前,她並不自知自己此時像極了一只遺落在人間的折翼天使。
陳子諾看著她臉上殘留的淚痕,心中莫名襲來一陣不舒服,她一定不是因為自己而難過。這種猜測讓他一度覺得自己很不男人。強忍著想上前擁抱她甚至親吻她的沖動,他淡笑著說,「看到了,很美。」
她嘴角勉強彎起一個弧度,然後走進洗手間。
堯苡芮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紅腫的眼楮張顯著憔悴。陳子諾是來接她去吃飯的吧,沒想到她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一天沒吃飯,胃里空空真不舒服。
她出來之後,臉上的憔悴難過已經如煙雲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