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靳靳哭得比說的多。我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特別是服務員那審視流氓一樣的眼神兒,讓我著實不爽。可是到了後來,我也不知道靳靳怎麼就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睡著了。
期間,陳晨給我打來一個電話,被我摁斷了,我攥著手機想了想,第一次對她說了謊話︰「單位一哥們兒失戀,我們哥幾個陪他呢,今晚不回去了!」
發完短信,我打心眼兒里覺得對不起陳晨。她能看上我,簡直就是天鵝百年不遇看上了癩蛤蟆。可是,看看哭得一臉花的靳靳,我就是不忍心叫醒她。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瘦,柔柔弱弱的。我想起了她爸媽離婚那天,我騎車在院子門口忐忑不安地等她,不知道一會兒該安慰還是該裝什麼都不知道,只管閉嘴。直到靳靳出來了,我都沒有想好。看著她,我頭腦一熱,鬼使神差地說道︰「你別騎車了,我帶你吧」。
靳靳愣了愣,突然咧開嘴對我笑了,那笑容卻一點兒都不好看,甚至格外揪心。不過,她卻答應了。那天她坐在我後座上,胳膊不時能踫到我的腰,我簡直要樂瘋了,盡量將速度降到最慢。一段20分鐘的路,我騎了快1個小時。靳靳坐在車後座始終沉默著,快到學校了,她突然冒出一句︰「聞拓,晚上回去,我家就散了」。
我當時突然冒出一種沖動,特想大聲告訴她︰只要她願意,我可以立刻娶她,給她一個完整的家!
「先生,我們的營業時間到了。」服務員終于按捺不住,走了過來。我從回憶中抽離出來,趕緊模出錢包付賬。這時,靳靳也醒了,她揉揉眼,有些恍惚︰「聞拓,我剛才……我剛才睡著了嗎?」。
我臉有點兒紅,嘿嘿笑著點點頭。
靳靳立刻坐正身體,還下意識擦了擦自己靠著我身體的胳膊。這讓我頓時有些不爽,好像我是洪水猛獸臭流氓,挨一下就傳染給她艾滋病一樣。
「你住哪兒?」我也站起了身,一邊拿起書包一邊說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靳靳搖搖頭︰「不用了,不用了。我住的不遠,自己能回去。」
我心里別扭,故意問道︰「這麼神秘,我又不向你借錢。對了,你這大海歸現在干什麼工作啊?」
靳靳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她尷尬地說道︰「沒什麼神秘的,我就在一小公司上班。」
看她窘迫的樣子,我又他媽心軟了,嘆了口氣說道︰「真的太晚了,我送你到你家附近就離開。」
靳靳看了看我,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容︰「行。家里實在……太亂了,趕明兒收拾好了,我再請你來坐。」
與其說不想揭穿她,不如說自己心里還藏著一絲幻想,我「嗯」了一聲,點點頭,帶她走出了餐館。
五月份的晚上還有些涼,我開始不注意,直到靳靳在我身後打噴嚏了,才發覺她穿的很單薄。我想了想將自己的襯衣月兌了下來遞給她。
「不用,不用……」靳靳擺手,我卻已經將衣服固執地披在了她身上。
「你……你……你怎麼回家啊?」靳靳指著我說道。
我倍兒爺們兒地甩了一下頭發,說道︰「我這不還穿著背心兒呢嘛,甭管了!」
靳靳讓我把她送到了朝陽門南邊的一個小區門口。這個小區挺氣派,我問道︰「挺有錢啊,住這麼高檔的小區」。
靳靳尷尬笑道︰「有什麼錢啊,租的。」
「那也厲害,一個月租金比我工資都高!」我看著她,心里突然又有些舍不得。
站了一會兒,靳靳對我擺擺手︰「我走了。」
我點點頭。看著她走進了小區,閃身不見,我也邁步離開。走了一站地突然想起了同學聚會的事兒,我連忙又往回跑,跑到小區門口,人早就不見了,我突然多了個心眼兒,問向門口保安剛才進去的那個女孩兒住哪號樓。
那個保安想了想,對我說道那個女孩兒不住這兒,我剛走一會兒,她就出來了。
我愣住,心中特別難受,就像她出國前騙我說會給我發法國美女照片一樣,又一次把我當傻子一樣耍了!
我躡手躡腳回到家,陳晨居然還沒睡。我剛轉身關上門,她突然從後面抱住了我。
我身子一僵,轉身抱住了她︰「你怎麼還沒睡?」
「等你!」陳晨窩在我胸前,像只乖巧的貓。
「我不是說不用等我了嗎?」。我有些心虛,抱住她的手下意識緊了緊。
「嗯……」陳晨在我胸前蹭了蹭︰「我就等,只有讓你知道無論多晚我都會等你,你才能和哥們兒出去鬼混時記得早點兒回來!」
我心里一顫,頓時有些不悅,伸手就要推開她︰「怎麼說話呢?什麼叫鬼混啊!」
陳晨創可貼一樣死死黏在我身上,帶著撒嬌耍賴說道︰「就是鬼混,就是鬼混,就是鬼混!」
我哭笑不得,推開她說道︰「我困死了,洗洗睡了。」說著,拉開燈走進了廁所。出來的時候,陳晨還穿著睡衣鬼一樣杵在客廳,我驚訝問道︰「嘛呢?怎麼不睡覺?」
她有些怨念地看著我︰「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
我頓時有些沒好氣︰「靠……你這是唱得哪出啊?」
陳晨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你說我唱的哪出!你知道嗎今晚之前,你從沒掛過我電話,從來沒有!整整一個晚上,你就給我發了一個短信!你以為我感覺不出來?!」
我愣住,啞口無言。
陳晨還在惡狠狠看著我,我頭皮一陣發麻,咬了咬牙,終于說道︰「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哥兒們失戀了,我好意思給你打曖昧小電話發曖昧小短信嗎?那不是刺激人家嘛。」
果然,陳晨眼神溫柔了一些,我乘勝追擊︰「至于冷淡嘛,今兒看見我那哥們兒哭得死去活來,心里也有些感觸。」
「你感觸什麼?」陳晨斜眼看著我。我立刻孫子一般,嘆了口氣,可憐兮兮地說道︰「感觸就是哪天你也把我甩了,我是不是也那德性!」
「呸!」陳晨終于笑了出來︰「聞拓,我發現你丫就長了這張嘴!」
我終于喘了口長氣,拖過來她直奔床上。
第二天起床,我悄悄拿出件襯衣穿上。看著熟睡中陳晨的臉,我心里惡狠狠對自己說道︰「聞拓,你丫別胡思亂想了!」
地鐵中,我編了條短信發給靳靳,告訴她下周同學聚會的事情。本來說的听平淡,可我還是在最後加了一句︰「我已經和大家說你會來的,一定來啊,別讓我丟臉。」
地鐵路過朝陽門時,我情不自禁向站台上瞄了瞄,可是什麼都沒有。我從人大畢業後,就來到了這個美國公司,從事人力資源管理工作。辦公室里老趙、李子和我無話不談,我把昨天見到靳靳的事情告訴了他們。李子想了想,一臉同情地對我說︰「兄弟,你這女同學沒準兒是個小蜜,被人包了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打心眼兒里不喜歡別人這麼說靳靳。老趙也點點頭︰「小蜜也就算了,听說現在的以色騙財的女騙子特別多,聞拓啊,你還年輕,什麼都不懂。法制進行時都說了現在別說以色,就算是以身騙婚騙財騙房騙車的也不少見。」
我听不下去,猛拉起椅子站了起來,氣呼呼走了出去。站在休息室里,我看著樓下如螞蟻一般微小的人群,心中越來越冷。靳靳是我少年時代最向往的夢,即使現在夢碎了,我也不希望是個噩夢!
快下班時,我給陳晨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不要做飯了,出去吃頓大的。陳晨問我為什麼,我嬉皮笑臉地說道︰「為了我昨晚不夠熱情唄」。
她又笑又罵地掛斷了電話,我心滿意足地想著所謂幸福還真他媽簡單!
哼著歌下了電梯,手機響了,是靳靳。我猶豫了三秒還是接了起來。靳靳的聲音很輕柔︰「聞拓,我有件事兒想求你幫忙。」
「什麼事?」我拿著听筒,心里祈禱著千萬別是借錢千萬別是借錢。
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靳靳猶豫了一會兒,可憐兮兮地說道︰「我……我想向你借點兒錢。」
我突然間眼圈就紅了︰「借多少?」
「嗯……三千。」靳靳聲音有些急促,似乎很是著急。
我咽下胸口的酸脹,沉著聲音說道︰「行!我怎麼給你?」
「給我打到卡上,賬號我給你發過去。」
我無聲掛斷了電話,就像親手掛斷了連接少年和現在的通道一般。大學四年,全校男生都在追女生時,我沒有談戀愛,我守身如玉地等她;畢業前大家都在背單詞,考雅思、托福、gre時,我苦苦學著法語,還做過去法國留學這樣不切實際的夢。上班前一天,我買了午夜場的票,看《那一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兒》,傻子一樣哭得稀里嘩啦……我從沒這麼投入地愛過一個女孩兒,我甚至相信這是我絕無僅有的一次投入,靳靳之後,誰也不可能讓我再如此付出。
我將三千塊錢很快轉入了她給我的賬戶,按下「確定」鍵時,我告訴自己,我的青春算是玩兒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