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靳靳很慎重地將自己帶的所有衣服攤在床上挑選,說實話,她的衣服還都停留在高中階段,沒有一件能穿得出去。找了好半天,她還是穿了那件剛洗過的淡綠色毛衣衫。
阿升看見靳靳時,眼楮里閃過一絲詫異。靳靳知道自己穿得有些太不「鄭重」,但是她實在沒錢去買一件。
「阿升,我準備好了。」靳靳有點兒局促地攥著自己斜跨的書包,她從頭到腳都在生動得表達著自己的窮酸,連腳上的運動鞋都是昨晚送她回來時穿得那雙,只不過擦洗干淨了一些而已。
阿升眉頭皺了起來,他抬手看了看表︰「還有些時間,我帶你……逛逛吧。」
靳靳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模了模錢包,猶豫了幾秒鐘,還是點了點頭。
美麗城雖然華人聚集,但侵染在巴黎這個藝術之都,到處都能看到大型、小型的購物中心。阿升帶著她走進了一家百貨公司,靳靳看到裝修考究的大門、耀眼閃亮的地面,就覺得心里一陣哆嗦。她從小家里就不太富裕,來了法國錢沒了,更是沒有進過一家這樣的高檔商場。
阿升攥了攥靳靳的手,扭回頭笑著說道︰「你怎麼了?」
「啊?」靳靳看向他,趕緊說道︰「沒事兒,沒事兒。」
越好的時間是5點鐘,現在已經4點了,阿升拉著靳靳直奔女裝部。很明顯,對于服裝,阿升很有主見,他直接到一個櫃台,挑選出一套小洋裝,比劃在靳靳身前,笑著而說道︰「你穿這個一定好看!」
靳靳低頭看了看,那件洋裝上件是鵝黃色的蝙蝠袖上衣,腰間搭配著細細亮亮的紅色腰帶,下件是一條黑色連襪褲。就在靳靳還沒來得及看清商標時,服務員就將一雙洋氣的高跟鞋擺在了她的腳邊。
阿升看起來很滿意,服務員微笑著和他說著法語,阿升笑著對靳靳說道︰「你覺得怎麼樣,去試一下吧。」
靳靳局促極了,她感覺這套衣服一定不便宜,但強烈的自尊心又讓她無法開口直接拒絕。靳靳咬咬牙,拿著衣服先走進了試衣間。
試衣間里,她第一件事就是翻看價錢。上衣109歐,褲子83歐元,至于那雙鞋,靳靳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了。她出門一共帶了一張信用卡,20歐元,即便能夠透支,她也絕對還不起。靳靳想了半天,還是先把衣服穿在身上,開門走了出去。
阿升看見她的第一眼,立刻驚艷地「哇」了一聲,服務員也連聲贊嘆。這身衣服將她高挑瘦削的身材襯得十分到位,雙腿在連褲襪的修飾下,顯得又細又長。再配上她的小臉和披散下來的蓬松頭發,更顯得嬌艷嫵媚。
「你好漂亮!」阿升站起身,滿臉驕傲地走到她身邊︰「靳靳,你太美了!」
靳靳的心思全部在這上,她故意低頭看了看,抬頭說道︰「我覺得……有些別扭。」
「別扭?」阿升笑道︰「你是沒有習慣自己的美麗吧?」
靳靳臉紅了,她皺著眉頭,有些急切地說道︰「我不太喜歡這樣的風格,能不能選個其他的?」
阿升愣了愣,他看了看靳靳,開口道︰「如果這樣的話,咱們可以再看看。」
靳靳立刻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氣,她左右扭了扭頭,看見旁邊掛著一派裙子,裙子上還寫著「50%」的打折標志,靳靳立刻走了出去,她一面看著裙子的樣式,一面盡量不動神色地翻看著價錢,終于她一臉興奮地跳出一件白色連衣裙,笑著說道︰「這件怎麼樣?」
阿升有些遲疑地點點頭︰「可是,現在已經是10月初了,晚上外面會很冷。」
「沒關系!」靳靳拿著連衣裙走向試衣間︰「春捂秋凍,這樣才能身體好!」
試衣間里,靳靳嘆了口氣,這件連衣裙原價66,打折之後是33歐,這價錢在那排衣架上已經算是便宜的了。她趕緊月兌上的洋裝,穿上連衣裙。盡管這裙子還有些厚度,但畢竟露著小臂,裙擺只到膝蓋,靳靳走出試衣間時,還是感覺到了寒冷。
「怎麼樣?」靳靳忍住哆嗦,笑著攤開胳膊,對這阿升左右轉了轉。
阿升眉頭有些皺著,這套連衣裙穿在她身上也很漂亮,顯得十分俏皮可愛,可是,這幾天巴黎的溫度都在15度左右,晚上要更冷一些,一件裙子怎麼可能不冷呢︰「好看是好看,但會冷的吧。」
「不會的,不會的。」靳靳趕緊走向服務員,用法語磕磕絆絆滴說道︰「我要這件。」
付錢時,阿升拿出了信用卡,但靳靳禮貌又堅決地拒絕了。她到樓下買了雙打折的高跟鞋,眼看時間已經到了,她和阿升趕緊向家里趕去。
靳靳本想買些水果,但阿升說一束花就夠了。進屋之後,靳靳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被人包圍。五六個長輩圍著自己左看右看,他們說得是粵語,靳靳一個字都听不懂,還有幾位年齡不大的親友也站起身來,溫和地對著她笑。
靳靳下意識緊緊握了握阿升的手,阿升一臉興奮地先用粵語向大家介紹靳靳,又用普通話向靳靳介紹大家。每介紹一個,靳靳就趕緊笑著點頭,可是人太多了,她也第一次經歷這樣尷尬奇怪的場面,到底誰是誰,也沒記住幾個。
熱熱鬧鬧的介紹完後,大家入座開席。年紀最大的叔公首先做好,他用廣味兒十足的普通話對這靳靳說道︰「靳小姐,別客氣,就像在自己家一樣就好。」
靳靳欠起身點點頭︰「謝謝叔公,我會的。」
她說話的時候,全桌十多人都看著自己,靳靳只覺得尷尬萬分,連笑都不會了。
叔公提起筷子後,大家才開始動筷子。靳靳想盡量大方一些,但一桌子人都看著自己,而且說得全是听不懂的話,她很難鎮定下來。不知道對面坐的婆婆說了什麼,大家都笑了起來,阿升也很興奮地笑著,唯獨靳靳傻子一般看著大家。
「阿嬸夸我眼光好,說你很漂亮。」阿升故意將頭親密地湊近靳靳,笑著說道。
靳靳臉一下子紅了,滿桌人又是一陣大笑。
「靳小姐,我听阿升說你是從北京來的是嗎?」。另外一位阿嬸問道。
靳靳點點頭︰「是,我是從北京來的。」
「今後有什麼打算嗎?」。一位年紀不算大的中年人,好像是阿升的小舅舅開口問道。
靳靳笑了笑︰「我現在還在念語言學校,希望2月份能順利畢業,然後申請讀大學。」
小舅舅點點頭︰「上大學的事情可以听听阿升的,他可是巴黎第一大學畢業的呢!」
說到這兒,阿升轉向靳靳︰「你想讀什麼專業?」
「國際貿易、經濟。」靳靳稍稍放松了一些︰「這些專業在國內比較熱門,以後回國了更好找工作。」
靳靳說完,一桌子人都沒接話,而是看向了阿升。阿升咳嗽了一聲說道︰「這些現在說還早呢。」
表妹趕緊接口︰「就是啊!很多人來的時候也都說要回去,可還不都想辦法留了下來,這里畢竟是法國啊。」
她這麼一說,飯桌上氣氛又熱烈起來,可是靳靳卻听得不舒服。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讓她北京女孩兒的小性子慢慢燒了起來,阿升許是發現了什麼,悄悄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靳靳下意識看過去,阿升帶著些許抱歉對她笑了笑。
靳靳輕輕嘆了口氣,將火氣忍了下來去。
似乎阿升家也很久沒有這麼熱鬧的聚餐,大家說得很興奮。叔公笑著問起了靳靳家里的事情。靳靳覺得沒有什麼,就一五一十把父母離婚,母親現在開著一個小賣部的事情很自然地說了出來。
「那你媽媽現在就是一個人在北京嘍?」一位長輩問道︰「那豈不是很可憐。」
靳靳神情黯淡了下來︰「是啊,我媽一個人住我很不放心,所以我讀完大學一定會回去陪她。」
「你不想留在法國嗎?」。另一位長輩問道︰「我听說中國的環境不是很好,就算是北京也很亂的,有錢人都移民了!」
靳靳一下子怒了,她想了想說道︰「我從小生長在北京,沒覺得怎麼亂了,只覺得一天比一天好。那些移民的人也不一定是因為有錢,我估計多半是因為自己的錢來路不正,怕坐牢,所以才移民的。」
靳靳說完,大家可不僅僅是沉默了,都膽戰心驚地看向叔公。叔公將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放,擦了擦嘴說道︰「我吃飽了,你們吃吧。」
傻子都感覺到氣氛不對,大家憂心忡忡地看了看阿升,也紛紛放下筷子,跟著叔公進了客廳。阿升緊皺著眉頭待了一會兒,靳靳堵著氣也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表妹過來喊他倆吃水果,阿升這才對著靳靳小聲說道︰「叔公是年輕時從東莞游泳逃到香港的,他對中國沒什麼好感。」
靳靳眉頭也皺了起來,小聲回嘴道︰「中國是我的祖國,我也不能忍受別人說中國不好!」
阿升愣住,片刻搖了搖頭拉起她走到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