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屏得知潘乾在玉榮苑見到晨君的事後,嘁嘁笑道︰「乾哥,這就是腳踩兩只船的下場啊!晨君小姐氣你,飛煙姑娘也氣你,哈哈!」
潘乾本是心情郁悶,向羅屏傾訴一翻,哪知羅屏竟幸災樂禍,潘乾道︰「瞧你說的,我潘乾是那樣的人嗎?」。
羅屏笑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可蔣小姐和飛煙姑娘怎麼想我就不知道了。」
潘乾轉移話題,道︰「屏之,過幾天我要親自到四川運鹽,這批井鹽數量巨大,不能有什麼閃失。你就別去了,留在京城把事情打理好。」
一提到鹽,羅屏就興奮了,這段時間販賣私鹽順風順水,他對目前的私鹽生意非常滿意,他們的鹽質地純正,價格公道,在黑市上分外暢銷,照目前的情形下去,以後事業會越做越大,會賺更多的銀子,他說道︰「乾哥,真想不到,我們生意會這麼順利,看樣子,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發大財了!」
不過潘乾似乎並不這麼想︰「太順利了未必是好事!還有,我仔細想過了,販私鹽終究不是什麼正行生意,我想把眼下四川這批井鹽生意做了就換點別的買賣做做。」
「為什麼?」羅屏有些不解,道︰「當初想出販私鹽點子的是你,說富貴險中求的也是你,也如今生意剛剛有了點眉目,打退堂鼓的也是你,乾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潘乾道︰「當初我們選擇販鹽是因為當時的確山窮水盡,不得已而為之,不過,這終究不是正行,是偏門,這條路不是長久之計!現在我們的窘境也渡過了,該作別的打算了。」
羅屏道︰「我不這麼看!我們不偷不搶,我們價廉物美,我們受老百姓歡迎,憑什麼說不是正行?憑什麼官府能販我們就不能販?那官府的鹽比我們貴幾倍還摻了雜質,憑什麼他們就是合法的?就因為我們搶了官鹽的生意,所以我們就是偏門!如果說我們是偏門,朝廷和官府才是最大的偏門!心那麼黑,老百姓喜歡的他們都不喜歡,老百姓不喜歡的他們偏偏要做!」
見羅屏越說越氣,潘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屏之,別說了,禍從口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該怎麼做,不該怎麼做,是非曲直都是朝廷和官府定的,本來就不是我們自己說了算的!」
離開京城的頭天晚上,潘乾來到玉榮苑門口,他想見見飛煙,但他猶豫了很久,始終沒有進去。這時,飛煙的貼身丫頭星星出門辦事,老遠瞅見潘乾,她走過去,問道︰「潘公子,是來為我們姑娘賀壽的嗎?為什麼不進去?」
潘乾心想,原來今天是飛煙的壽辰,我竟然不知道,真是辜負飛煙這麼久來對自己的心意了,潘乾掩飾住內心的慚愧,取下自己一直佩戴的玉佩,道︰「星星,我不進去了,飛煙生辰,我沒什麼可送給她的,這塊玉佩是我送她的壽禮,你替我交給她。」
潘乾轉身離開,沒走多遠,身後有人叫道︰「潘乾!」原來是飛煙,當星星告訴她潘乾剛才在外面後,她急急跑了出來。
「潘乾,你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見我一面就要走?」因為剛才走得急,飛煙的面頰緋紅,她撲到潘乾懷里,抱住潘乾,道︰「我知道你會來的,我一直在等你。」
潘乾心里又是感動,又是慚愧,又是窘迫,任飛煙靠在自己懷中,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良久,飛煙放開潘乾,她一雙美目注視著潘乾,悠悠說道︰「我一直覺得你對我很無情,不過,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這樣認為了,其實我們之間,不一定非得是兒女之情,能成為朋友,成為你的紅顏知己,也是挺好的事情。」她拿出潘乾方才托星星送給她的玉佩,道︰「你記得我的生日我已經很開心了,又何必送這麼寶貴的禮物,我知道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對你非常重要。」
潘乾說道︰「飛煙,你是我最珍惜的朋友,小小一塊玉佩又算什麼呢?況且,還是你替我找會來的哩!」
飛煙一笑,容貌美麗極了,她說道︰「好吧,我就收下了,通過這塊玉佩,我也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了。」
潘乾見飛煙快樂的樣子,心里十分欣慰,竟不忍說出明天要離開京城的事情了。
飛煙見潘乾似乎欲言又止,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要說?」
潘乾道︰「我明天要離開京城到四川辦貨,過一陣子才能回來。」
飛煙關心地說︰「還是換個買賣做吧,你現在這一行真叫人擔心。」
潘乾笑道︰「你放心飛煙,這是最後一批,這批做完,我就改行。我跟屏之也說過了,他也答應了。讓你為我的事一直提心吊膽,我真覺得對不住你。」
飛煙微微一笑,但笑容里仍帶著幾絲擔憂,說道︰「那你自己一切要小心,記住,不管你到哪里,我都掛念著你。」
潘乾拉著飛煙的手,道︰「飛煙,答應我,你也照顧好自己。」
本來,這只是平常的分別,可此時,兩人竟像生離死別一樣,如同江朗賦中所寫︰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
與賀飛煙分別後,潘乾不由自主來到鎮安侯府的門口,望著高高的牆壁,他的心開始悸動,牆外,是自己這個不自量力的痴心人,牆里,是自己那魂牽夢縈的夢中人。此時此刻,他多想能見到晨君一眼啊,哪怕能遠遠看她一眼,他也心滿意足。
府門打開,一行人擁著兩頂金絲小轎從府里出來,潘乾快退到牆角處的陰影那里,他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當然,他非常希望,出來的人中能有晨君。
潘乾沒有等到晨君,卻差點被人用彈弓擊中,隨著「嗖嗖」聲響,他只感覺有東西擊向自己,于是身子一偏,伸出手指夾住那襲來的東西,原來是一粒沉甸甸的銅豌豆——這種東西,若是擊中人腦門,可是要命的。
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從轎子里探出頭,望著陰影里的潘乾,表情先是詫異,既而格格笑了起來,他邊笑邊說道︰「你是誰啊?躲在那黑地里做什麼?」
潘乾往近走了幾步,更加看清了轎中少年的面容,這是一張極為俊美標致的臉,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本來,潘乾心中還多少有點惱火,沒來由差點被銅豌豆射中,當然會有些不高興,但一看少年的臉,心里的窩火立刻煙消雲散了,他沖少年微微笑了一下。
少年叫轎夫停下,從轎內跳下,只見他錦衣華服,手中拿著一個亮閃閃的金彈弓,他走到潘乾面前,笑吟吟說道︰「我不是故意射你的,我沒看見你,只是隨便開弓,哪知道角落里竟然站有人,你功夫不錯啊,兩根手指就能接住我的彈子,你用的什麼功夫啊?」
潘乾笑了笑,道︰「哪有什麼功夫,不過是僥幸接到而已。」
少年不依不撓,說道︰「你別哄我,能順手接住我的急風銅豌豆,不是靠僥幸就能辦到的,你教教我,我把這把金彈弓送你!」
後面那頂轎子也停了下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俊軒,你在跟誰說話?」話音剛落,一名三十多歲的美婦從轎中走出。
潘乾一眼看出,這是孟原公主,立刻便猜出眼前的少年就是孟原公主的獨生愛子,晨君的表弟。潘乾向孟原公主叩首行禮,道︰「參見孟原公主!」
孟原公主見過潘乾,並且對他印象頗深,此時一眼便認出來了,道︰「我認識你,你是救過晨君的潘乾,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時,俊軒笑著說道︰「母親,這個人的功夫好厲害啊,我射出去的銅豌豆他都能接住,你讓他教教我吧!」
孟原公主皺眉道︰「你把你師傅和左大將軍教你的東西學好我就謝天謝地了!俊軒你先回轎里,我跟這位公子有話說。」
俊軒向來最听母親話,雖然有些不樂意,但還是坐回到自己的轎子里。
孟原公主注視著潘乾,問道︰「你在這里是想見我外甥女晨君,我沒說錯吧!」她的一雙眼楮十分銳利,似乎要穿透潘乾的心。
潘乾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孟原公主道︰「看得出來,你很關心我們晨君,這一點,我要謝你!不過,有些事情,想必你也心知肚明,我們晨君是名門閨秀,身份尊貴,做什麼事,交什麼朋友是出不得半點差錯的,她生來注定要嫁給王孫公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潘乾道︰「我明白公主的意思,在下出身寒微,有自知之明,我對晨君小姐並無非分之想!公主你請放心,我以後會盡量離晨君小姐遠點,以免成為她的困擾!」
孟原公主點點頭,道︰「我孟原閱人無數,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是平庸之輩,多加努力,相信日後可成大器!後會有期!」說完,孟原公主轉身回到轎里。
孟原公主坐在轎內,想道︰「這潘乾雖為庶民,但他的身貌言行里竟流著一股少有的大家風度,真是難得。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他很面善,倒像老早就見過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