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安侯三個字被老太監哆哆嗦嗦念在口中時,卿念早已怔的忘記了動作,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要去質問蕭 ,他做這一切的用意。
她只是暈乎乎的想著,爹爹要來了。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父親北安侯是個待己待人都極為嚴厲的,那個只知在戰場廝殺的男人,似乎並不懂得溫柔為何物,就連對待他自己的孩子,都像對待營中士兵一樣。即便是表示對人的喜愛,也是與眾不同到讓人心慌害怕。
家中的弟弟妹妹都不喜歡靠近這個嚴厲又凶神惡煞的父親,她卻喜歡。
她喜歡父親手把手教自己打拳;喜歡父親發現她偷懶將她吊在樹上打,事後又心疼的一邊幫自己抹藥一邊笨拙的哄自己;她喜歡父親用她厚厚的胡茬戳她的臉;喜歡他架著小小的自己坐在他肩頭,跟個孩子似的在院中梅樹下蹦跳,叫嚷著……
只是如今,鳳卿念已經死了。
似是知道她在想著什麼,蕭 湊近她笑了下,「你看,你叫秦念,可你的心里,還當自己是鳳卿念,即便割舍了一切,北安侯這個人,你可舍得?」
她舍不得。
這世上,誰都可能傷她害她,可是父親不會,那個身體里和她留著相同血液的男人,他不會傷她。
肩上驀地一重,她仰頭看去時,正看到那人含笑的眉眼,「想不想看看他?」
卿念怔怔看著他,眼前慢慢蒙上了霧靄,朦朦朧朧的似氤氳了山水之氣,她點點頭,聲音已是哽咽,「想!」但是話才出口她又猛一搖頭,「我不能見他。」
「我如今這個鬼樣子,就讓他當我已經死了吧。」她抬手顫抖著踫了踫臉上的疤痕,狠狠閉了閉眼,「有人要害我,有人見不得鳳卿念活,那麼鳳卿念就先死一陣好了。」
她嘴角緩緩綻開個令人捉模不定的笑意,定定看住了他,「待得鳳卿念浴火重生日,定教那些欺她害她之人付出代價。」
「若是我也有份呢?」蕭 被她目光中神色所吸引,笑著指了指自己。
「無論是誰!」她依舊微微笑著看著他,神情淡漠而又倨傲,一如他當初見她望向北安侯府牌匾時的模樣。
那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將她的意思展露無遺,他原先只道所謂的代價左右不過一條命,可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樣東西,失去了比失去了命更痛苦。
蕭 是一個人出的寢殿,他的易容之術已至出神入化的境界,將寬大的袖子往臉上那麼一移,片刻後那袖子放落之後,就又是寧帝那張溫和儒雅的臉。
他被老太監伺候著坐于梧桐樹下,喝著老太監親手泡的毛尖,視線下意識地就往寢殿飄。
那個人怕她的父親認出她,只能躲在門後偷看。
他知道那個人思念父親,也曾偷偷模模隱匿在北安侯府外的小巷子里,像個可憐而又可笑的偷窺狂,只為看一看北安侯。
正呆呆地望著寢殿方向出神,不料耳邊老太監重重咳嗽了下,他抬起頭來,唇邊已含了笑意,看向來人。
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冷著一張臉,手里提著一個人的衣領,正將人拖著往里走。
他手掌下的人罵罵咧咧的,一張俊臉早被揍的不成樣子,臉上青一塊紫一片,嘴角有幾縷干了的血漬。
蕭 微笑地看著卿念的父親和她無緣的夫君,眼里的笑里有著寬和卻又恰到好處的表現出驚訝,他遲疑地來回掃了兩人幾眼,才道,「北安侯,永清王,你們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