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絕吟 第十九話 表心跡,玉華池卻現玄機。(2)

作者 ︰

我已與他相隔一兩步的樣子,距離之迫近就快趕上方才的意外相擁︰「你幫我。」我雖淡卻急,連聲不迭,「我不想被選中秀女,可我又害怕被選中……你幫幫我,幫我想一個可以逃月兌的辦法!哪怕在宮里熬夠五年……」情緒起伏,我這通話有些雜亂無序,目光閃閃爍爍,且想且道,「五年之後我便可以出宮了。」兀一抬眸,眸光定格在安侍衛面靨間,牽扯出涓濃動容,「出宮之後天高海闊,我跟誰在一起都將再也……」

「小主!」他錚地抬目打斷我,目色已經恢復到了往昔一轍的鎮定如死水。音色沉冗,「我還有事,權且告退。」語罷不再多看我一眼,只一轉身,邁著決絕步調,匆匆離開了。

他是御前侍衛,行事沉穩干練、決絕如斯。可眼下這樣的反應、這樣的舉動,還是我所始料未及的……

海棠花盛,簌簌幾瓣隨了水榭溫風胡旋著飄曳張弛,又于發上、衣襟上緩緩呈落,重新綻出二次盛開的美好芳華。

真正舉止突兀的不是我,而是他。

不期然間,他已越走越遠。那恍如玉樹筆挺迷人的身影,我不忍去看,只好側過了身、轉過了首,孑孑一人獨立在玉華池池水邊,寂寞流淚。

我知道,我輸了。

從向安侍衛表白的那一刻,從不堪心念情念的驅使而寫下小令的那一刻,我便輸了……

如此世事與倫常,如此身份與格局。一旦墜入千千情網,如果不是兩敗俱傷,便必定有一人淪陷深深、無有出路。

而那不能自拔、最終體無完膚的,必是最先耐不住情愛苦楚的那一個。

如是,要麼將另一個亦拉入愛的泥潭一起欲生欲死,要麼便是獨自一人永墜黑暗、終到底一無所有!

紅袖啼痕憑誰慰,幾度夢里空相會。未曾忍心擱下筆,滿紙都是血和淚……

忽地「噗通」一聲巨響貫穿耳廓。我猝不及防一激靈。

「小主!」

先聞其聲,我錚然回身,安侍衛已猛地折返回來,竟如此心慌意亂。

他迎我跑過,又三兩步跨到我近前,竟失態的扶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整個人扳正在他眼前細細審視。須臾後,一看我沒有事情,一張亂了的面孔適才漸漸重又歸于了覆靜水的平穩。

他舉止這般突兀,我愣了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是那巨響嚇壞了他,他還以為是我投水自盡……

他為御前侍衛,卻受皇命鎮守後宮;我為待選秀女,我的安危他自當掛心。但這一刻,我可以十分肯定,他對我的在意並不僅僅只是職責所在。即便嘴里那話兒再硬氣;即便深宮經年他已學會,將真實情緒于面具之後偽裝的很好。但每于不經意間露出的失態與別樣,逃不過我這個上心人的眼楮,這一切還是把他成功的出賣給我。

「你是在意我的,為什麼要騙自己呢?」我定神,低低淡語、一笑莞爾,「我不會投水,更不會做傻事。」心下恍惚有喜意,只為明了了他的在意。

說話間無意識的向那聲源處一瞥,原是一截柳樹虯干折腰斷裂、掉入水里。

安侍衛亦看到了那殘枝斷干,便借如此時機將我的話題打了個路轉峰回︰「好好的怎麼會斷呢?」他皺眉,放開覆在我肩頭的手,邁步繞開我,徑自走過去細看。

我一席話被堵在胸口,心里悶悶的,委實無趣。見他過去,也半是賭氣半是順勢的跟著過去。

原是柳樹偏下、快到根部的地方被蟲蛀了的緣故。

宮中草木花卉雖看似自然,其實還是有專人悉心栽培,好端端的怎麼……

「怎麼會被蟲子蛀了?」我忍不住蹙眉呢喃,軟眸往周匝一瞥,唇兮自語,「這邊兒楊柳最是常見,怎麼其它都好好的,單就這一棵被蛀了。」心下細忖。

我浮展心頭的疑慮,也正是安侍衛所疑慮的。他凝了目光仔細一看,側目顧我一眼︰「你看這棵柳樹,下面的土是松的,很明顯埋著東西。」

我聞言斂眸,又听他接口道︰「這蟲是吸血蟲!」

吸血蟲?我將身子傾了一傾,一路瞧過去,只覺這黑背硬殼長尖嘴的小蟲人,有些像被拔了翅膀的蝴蝶,卻不知是個什麼名字。當然,這里的吸血蟲決計不是那種軟軟滑滑、看起來似乎沒有骨頭的蜱蟲。

我正思索著,安侍衛已經曲身。他以手拋開了柳樹根部的松土。

我順勢垂眸一看,旋即心律驟快、頭腦一嗡︰「啊——」地大叫出聲。

還好這秀女宮一帶平素里本就鮮少有宮人,玉華池更因有些偏僻背陽而不常有人前來。否則我這一喊,必又要惹了注意、招了禍端!

「別怕。」幾乎同時,安侍衛側身把我護在他身後。

我縴縴雙肩還是在下意識的抖動不住,抬手緊緊牽住安侍衛玄紫色衣角,似乎這樣可以給自己帶來幾許隱隱的力量。

在柳樹根下泥土里埋著的,是一個死去宮婦的尸體……

她面容只依稀可窺出個大體輪廓,衣衫糜爛,頸下、肩胛處的皮膚被蟲子啃了大半。可看面上失了血氣的肌體顏色,卻是新埋進去的樣子……

想是新鮮的尸體招來、生長了吸血蟲,故連帶著將那柳樹都蛀空蛀斷。

忽念起我幾次三番來玉華池,原都是與這麼具尸體共度共存,惱不得又一哆嗦,背脊便不由冒了森森冷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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