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絕吟 第四十一話 暗瀾涌•妃交心(1)

作者 ︰

我內里著乳白織裙,傾煙取一流雲紋飾的小披過來,為我往身上罩好。爾後又扶著我落于銅鏡前,解了早松垮下來的發髻,重新以犀牛角梳梳理柔順。

「我是去祠堂抄寫經文的,不易太招搖,簡約些便好。」心思兜轉,側首囑她。

她明白我的意思,只靈巧的挽了流蘇髻,取三朵淺藍絹花簪于烏發間︰「才人天生麗質,縱是不施脂粉也是極純淨秀麗。」許是心念所致,她忽又一句。

我淺笑,自知我的容貌並不出挑,純淨有余,「天生麗質」這四個字還是擔不起的。

論道起這個,皇上給了我一個「阮」字封號,阮才人。

「阮」為一種弦樂,又帶有濃重的閩南韻味,放于唇齒不斷輕呢,更似一聲曖昧溫存的吳儂軟語。

陛下為何在那一瞬便是想起了這個字,將這個字用于了我的封號?如是,還是因我面貌本就清澈純淨,加之那日又于狼狽里顯出幾分孱弱楚楚!說起來,倒也算得了我的優勢。

傾煙見我只笑不語,便垂了眸子,邊為我打扮邊又道︰「只是宮里頭規矩繁瑣,雖是去祠堂,但奴婢還是為才人淺撲些脂粉的好。」

這個丫頭素來解我心意,自是周詳的很,不消我多費心思。

不久梳妝完備,我準備動身前去,傾煙忽的告求于我要我帶著她一並。

我原就是帶著些微的罪,故才往那祠堂抄寫經文的,又怎好再帶著侍女丫頭于旁服侍?便凝目謂她︰「我好不容易才自梅貴妃那里月兌險,還是不要再生事的好。」

她面上一個恍然,不再堅持,就如此扶著我出了屋室。

妙姝、簇錦等都候在小苑庭院外听喚,見我出來便忙不迭行了個禮。

我噙笑告免,復淺一頷首︰「此次橫來禍事,難為你們了。」心里當真是感激的。當時情勢猶如水火,這些個宮婢們擰成一心的跪在梅妃面前為我求情,那般場景怎能使我不動容?

聞了我這樣言話,最機靈的妙姝忙不迭微抬目軟語︰「才人是奴婢們的主子,只要才人好,奴婢們便是好了,又怎擔得起才人如此體恤!」語盡又一欠身。

「是啊是啊。」簇錦接口順話回應。

一旁小桂子、小福子也如是附和著。

我識得他們皆是心思玲瓏之人,會心一笑,又虛扶了一把小桂子,只對他莞爾︰「特別是小桂子你。我得以成功月兌險、免遭一通皮肉之苦,全是賴著你呢!」

他忙機敏笑起,目色卻透出一絲乖憨可愛︰「是才人您福厚,奴才不過順水推舟而已。」

我搖首笑笑,不再言語。

後又囑咐了傾煙幾句,要她悉心打理慕虞苑雜事,我只去錦鑾祠堂一夜便回。

見她一一應下,我倒也放心的很,就這般延一條花蔭小徑一路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到底都是錦鑾宮的地方,祠堂距離我那慕虞苑並不十分遠,沒走一會子工夫便到。

這祠堂隱在一片垂柳蔥碧間,呈一飛檐開闊的樣式,莊重里不失翩然欲舉之風韻。我一路行進去,這地段兒卻也安靜,因素日閑置之故,並沒些個人看守。

少了濁氣最重的人的存在,便連花樹叢間鳥雀、蟬蟲的鳴叫聲都比別處清越許多。

一排小書櫥間鱗次櫛比的陳列著各式佛經禪宗,我並不知容妃要我抄寫的是哪一部、哪一篇經文,蹙眉猶豫了一下,干脆隨便拿起一本,翻到開篇的《大悲咒》那里,又輕研好墨、鋪開紙張,適才于供著金身佛像的佛龕前規矩將身跪了,提筆開始如是規整的抄寫經文。

雖不曾有人看管我,但這畢竟是在暗波流轉的西遼後宮,仔細些總是沒錯的!

沐著自燦然琉璃瓦間篩篩灑下的道道金波、聞著自然最真切的無垢樂曲,我心間那抹因梅貴妃一事而多多少少平添的負重感,登時便輕減許多了。

三百遍經文原也不多,我本就喜佛,《大悲咒》抄著抄著卻也逐漸入了迷……

禪味清古,醍醐的大智慧素來都那麼的那麼的蕩滌著人的心靈魂魄!每一字每一句的提筆臨摹,都使我發自由衷的真心歡喜與禮贊著!

自打入宮起始,有多久不曾這般心清神靜的真真正正「釋然」一次了?我已記不真切,但委實已經太久太久了。

如是,行文走筆間也沒算著已抄寫了多少遍,只是一抄一誦便不願再停。直至夜幕暗下、鳥雀蟬蟲漸歇,我依舊還跪在佛龕之前一遍遍的抄寫著經文。

我太專注,連點起幾盞燭火都遺忘了。但幸好月華如水,借著溶溶銀輝的勢頭,視野于影綽中還算是有些澄明的。

也因這真心禮贊、頂禮于佛法的大智慧,我似已忘卻了所有的時間與空間,連身邊一圈燭火漸次被點燃都不知道,連有人自祠堂之外一路裊裊走來都不知道。

夜風穿堂,拂在耳畔暖意疊生,只听身後柔柔一聲嬌音忽地便起︰「果真是個痴人!」

如此突兀,我錚地一驚!沉澱了半日的神緒于此刻驟然重回肌體,玉指一顫、墨筆驚落。

下意識猝然回首一看,竟是容妃平和著神色立于我身後不太遠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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