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絕吟 第四十六話 及時雨•暗動猜心(1)

作者 ︰

安侍衛這突忽而來的一封書信,讓我于焦慮里頓生一股無法言清的莫名感覺。

不容多質疑,心知他定是有極要緊的事情,故才這般急急的托人尋我。直覺告訴我,該與我消失不見的綠頭牌有關……

我把信一翻轉,匆促里穩著心神喚傾煙過來賞了那傳話的太監。待他道了謝權且離開,我手撫額側佯作了昏然樣子,又囑傾煙道︰「這苑兒里燥悶的很,我且出去透透氣、散散那心。你們權且仔細找尋綠頭牌,不可偷懶、耽誤了事情!」

傾煙見我如此,也是不無擔心,卻還是謙然頷首應下了我的話,旋即復轉身去吩咐妙姝、簇錦一干人。

我罩一件雁緞紋短披風小襖,轉了足步一路邊撫著有些凌亂的鬢發散絲,徑自直往錦鑾宮小花園的方向趕過去。

因是錦鑾宮的地境,這小花園與各苑之間相隔也不是太遠。眼下剛好晨曦才過,各苑里的主子大抵是不會巴巴過來散心的,故這小花園里極其安靜。

我還是持著機謹心緒不敢怠慢,雖遠遠兒便在一棵石榴樹旁看到了那道熟稔的筆挺身影,卻還是四下環視一圈,在確定不曾被誰撞見,適才分花拂柳裊裊娜娜的疾步過去。

拖地宮裙因了行步匆促,而沾上了些淺淺軟軟的塵泥與微露,並著因步調而散了大半的發髻,現下里我整個人便顯得有些狼狽、甚至于萎頓。

安侍衛還是一身太監服飾,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光暈流轉的金蟒疏袍,而是極尋常易見的太監常服。想來他每每涉險與我見面時,這身用于偽裝的行頭便都成了他的慣用。

一樹石榴雖然花期已過,但那火紅欲滴的嬌嬌顏色依舊將一樹傾國顯映無雙,雖漸有萎頓勢頭、但往昔那懷爛漫風華也于隱處可以尋到。

一陣風過,滿樹滿枝綻到極致漸萎的花冠簌簌而墜。落紅成雨、芳香撲鼻,將方寸大的地方頃刻烘托的若了迷蒙如織的花中天堂。

隔過四周被映扯出的迷蒙紅光,我凝目顧向這近在咫尺的熟悉的人兒。

他一張美艷無雙的精致面孔淨白如玉,又因紅光花影掩映而起了些惝恍勢頭,一雙桃花眼似乎沁著煙朦水霧難以真切、又似乎自有一派祥平寧和沉澱其中。總之,終歸是幽比天淵的深沉樣子,從來也無法自那里邊兒看出他的心事。

忽地,他跨前幾步一把拉起我,將我整個人連著他自己一起蔽到蒼古石榴樹後。尚未及我緩神,便覺掌心處忽地一涼,被他不知塞進了個什麼東西,那動作不容置疑,力道決絕的很。

心下詫異,我凝目蹙眉,順勢看去竟是……竟是我那憑空消失、尋了一早都不見影蹤的綠頭牌!

我的綠頭牌,怎麼會在他這里?

我與安侍衛相識也不是一兩日了,他自內而外散發出的神秘與莫測總令我感到恍惚不真切,但也著實不止一次見識了他的手眼通天,故避之不提綠頭牌為何會在他手上的事情,只微揚首急言道︰「你怎知我有難?」

這聲「有難」著實形容的不差,因為無論承寵不承寵,無故不呈牌子便是有罪!牌子無故遺失則更是有罪!況乎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梅貴妃那里與我結下的梁子早已極深,無故還要巴巴盯著我找些事故,況且還是我有了牙慧讓她去拾呢!安侍衛在這當頭及時幫我尋回牌子,委實是救了我這一遭。

他不言語,一張面目是一如既往的沉靜若秋水。那神情因沉寂方顯深刻雋永,幾分戀戀的古舊味道,最是動人。

我心舒緩了一下,旋即復錚地收緊。思緒流轉,對于我的一舉一動,他仿佛都是心知的。被梅貴妃苛責時他知,時今遺了綠頭牌他亦心知……他是如何知道的?

「你那位總管太監朋友跟你就關系好到這個地步?」我揚睫,眉心糾葛不展,忽地念想起了這一茬事情,半戲謔半嚴整,「連手下小太監報之于他今兒有哪位宮妃不曾呈牌,他都轉臉便跟你說?」且言且思,心之所至,一層不解漸趨濃郁,「你跟他到底什……」

「當心你的馥姐姐!」冷不丁的一句,我微愣。

他不待我說完便一句堵住,話不對題,轉身便走。

簌簌火龍石榴花宛若天幕飄渺而來的成片雲霞,因被天風助長了勢頭,而在他身後層層疊疊飄轉、搖曳的影綽多姿。

那如玉姿顏在轉身的頃刻里,眉宇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又似乎是沒有。

他至始至終,對我都太過冷淡……

「安……」下意識啟口,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還有一通話想對他說,只是對他說,說我們之間的事,而與其余旁的無關,太多太多話。然而終究沒有,終究只有這一個「安」字哽于喉頭,我言不出其它。

他是孤冷決絕的,我亦有著我的驕傲。

只是我愈來愈看不透他,興許從一開始便沒有真正的看懂看明白他。他對我的態度實在飄渺莫測,時而似火熱情、時而若霜冰冷,時而濃烈、時而稀薄……以至我對于他曾道出的「喜歡」二字,在有些時候也難免會起一陣搖擺飄忽的不確定。

是了,若得他一聲表白心跡已委實難得,還要苛求他傳達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麼?

在他身上,究竟有著多少孑然相悖的極端吶!偏生那些極端又都煞是服帖的糅雜一處,溶合的天衣無縫……莫不是在宮中做事做得久了,經日管顧著脂粉堆管顧多了,便鍛造了這般異于常人的莫名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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