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絕吟 第一百四十九話 性情難斂與帝疏

作者 ︰

兮雲走後,皇上的身體開始每況日下宮•絕吟。他的身子骨本就不是很康健,加之又經受了如此的情殤,則更加失了元氣的不大好。一任太醫署里一群頂尖的太醫們絞盡腦汁想出許多調理之法,開出許多性溫的珍饈藥石,皇上多日仍然不見有紋絲好轉。

雖然我那日在東暖閣里擁著他宣泄了一陣,心底下的那些積郁當也發泄了一些,但到底不能一下子就都發泄干淨。不過還好,他不再日日夜夜把自己獨留御書房亦或東暖閣,有時候也會來我的宮苑里看看我;若他幾日不來,我便也會擇個時機巴巴的趕過去看他。

因為安總管的事情,我整個人已經是傷的絲毫都沒有脾氣了,便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陛上,以此來緩解我自己的這份疼痛。要命的是我當是比皇上疼痛更甚的,因為他還可以肆無忌憚的宣泄自己的心情,而我卻不能;他還能向我傾吐他的不快,而我卻不能……

但我覺得,我似乎正在一點一點的步上了一條正軌,一條身為後妃所該步上的正軌。他是皇上是我的天,是我的男人,我合該毫無保留的將自己連人帶心全部都撲在他身上去的,這是我的分內,是我委實合該如此做的。

如此看來,先前的我竟日竟日居然都活的那麼那麼的離弦走板兒毫不著調……

縱然身邊有我相陪相伴,但皇上他只把我當做一件排解悶郁的物什,看向我的目光也與看他案上精致美好的鎮紙沒有什麼區別,那些前些年曾有過的如過谷過樹春風的溫柔也不再有。

他天天都貼身帶著兮雲的發簪,時不時拿出來放在眼前細細的看,時而發呆、時而微笑,似乎每每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是活過來的,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是真切的活著的。

花不解語花頷首,佛渡我心佛空嘆。心物一如、真理正觀,物空心空、心物合一,證無內外之分,悟如來智慧德相佛。便是佛渡其心,卻也而無可渡。

是的,當愛一個人愛到了骨子里、澱在了魂魄與氣血里,便是什麼看在眼里都是那個人的模樣了。即便只是兮雲曾戴過的一根發簪,再普通不過的後宮里頭隨處可見的孔雀長羽白玉質地的樣式,但它在皇上眼里就是那麼那麼的不同尋常,他看到的是她巧笑倩兮、凝眸顧盼的嬌嬌傾國模樣。

從情與禪、從任何一件隱隱顯顯的事物過度到禪就是這麼簡單。原來「情禪」這種東西,是當真存在的……

看著皇上時痴時嗔似瘋又魔的模樣,我有時候會忽然開始起這麼一個念頭,我為使他寬心悅神而拿著我的一根簪子遞給他,誆騙他說是兮雲曾贈予我的……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現下里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這是在自己給我自己沒事兒亂找的麻煩!

一日晨曦初初揚了一場不是很激烈的太陽雨,又正值溫軟疊醉的四月天,陽光很燻、徐風很暖,雨氣混雜著泥土那幽幽的可喜的芬香漫溯四周,心情跟著很是疏朗。

我為排解皇上的心情,便提出伴著他前去御龍苑游園宮•絕吟。

其實最好的去處乃是御花園,那里的鴻雁水榭、通往水榭高高掛起的一道曲徑通幽的碧溪橋、以及荷花湖都是我所喜歡的景致。但這個適宜的氣候只怕也會有後妃在那里閑游,而皇上是不太適合被打擾的,如此還是御龍苑更安全些。

出外散心這原本是一樁好事,我也是一番好心,但誰曾想到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我還是觸了不該觸的眉頭。

這一路的好風景本就十分曼妙,加之又被雨水沖刷洗涮的比平日多了許多鮮艷,怎麼都該是有些養眼養神之處吧!只是這麼一路的映紅疊翠、飛殿瓊廊他不去看,偏生就是一路對著發簪那啞物反反復復賞看把.玩兒!

原本也沒什麼,畢竟這些日子我伴在皇上身邊時,也依稀是習慣了他如此種種。偏生這一次不同,因為不止是我和皇上兩個人,伴駕一旁的還有安總管……

我承認委實是我的緣故,我可以做到以磐石一般的習性去十分平和的應付那些錯錯落落的迷宮一樣的世事,但還是會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連我自己也說不清緣故的突發事端會在冷不防間將我這份好心性打破。安總管顯然就是這些不可抗因素中尤為重要的之一!

我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看到他我就會不鎮定,再好的脾性也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全部都極盡消泯、磨耗的無蹤無影。

人是一個很奇怪的動物,不僅念舊,且還會對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事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偏執。好比現下,因為安總管也同我一樣伴在皇上身邊,那麼皇上的所言所行我便都變得十分在意起來,似乎皇上他只看著那發簪毫不理會沿途一路的好風景、也毫不理會一路費盡心思轉移他的注意力想讓他開心卻未果的我,這對我而言便成了一種羞辱,因為這一切都被安總管看在眼里,我十分十分的不想在安總管面前丟了顏面。

性子很無端的突然就上來了,在又一次旁敲側擊委婉委勸無果之後,我突然奪了皇上手里的發簪順口一句︰「死人的東西不吉利,陛下何苦貼身帶著!」旋即未及思考任何後果的,沖著一旁剛巧行到的小渠抬手就扔了下去。

原本是發泄心情類似于鬧情緒的一件小事,偏生我太沒顧忌時宜後果。于是我這是小事也是大事的突兀舉止做弄的皇上一驚,倒是沒有訓我斥我,只是猝地發狂似的一把將我推開,似乎神思沒過大腦,奔身就跳下了小渠,往河床底下去撿那發簪。

這一瞬間似有無盡冰封輾轉騰挪拼命壓制、隱忍也不得果的漫溯了我的眼角眉梢,連帶一顆心都被森森冰封凍住裹住難見熱氣。

我意識到自己闖了禍,但在這一刻里最為直接的一懷情態就是失落,無窮無盡毫無法門排解與控訴的失落……

我已經記不得安總管是怎麼閃身跳入河中把皇上拽上來的,蜂擁趕來的侍衛們又是如何「噗通噗通」跳入清溪模索著尋到了那被我扔入渠水的發簪的。

還好只是一條十分開闊的小渠,不是活水,也不比湖泊河水來的淵深,皇上他並不曾有什麼大礙。但關鍵的不在于此,關鍵的是皇上他對我的態度在好不容易緩緩靠攏、緩緩及近過後,再一次有了不可逆的愈漸愈深的一懷疏離。

自此後的一個月里,皇上都不曾再來我這里,當然也沒有去臨幸過其余的嬪妃。依舊回歸了月前的那個狀態,整日整日把自己關在御書房亦或東暖閣。但這一次他下了旨,不容許任何人前往探看;除了朝臣,他不接見任何人。

這局面是我自己一手締造出來的,我還是任性而不懂得收斂的。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似乎並不能由得我稍稍的控制一二!

這一個月對于皇上來講未必就不好過,他剛好樂得清靜,樂得在那樣一份專屬于自己的閉塞之中懷念他的沈兮雲,追憶那些與兮雲一幕幕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好時光。

可這一個月對我而言過得卻並不好,我也已不能似先前那些失了皇寵的日子那樣樂得清靜。那時之所以樂得清靜、甚至還盼著這樣的清淨是因我與安總管還不是現下這個無法自處的局面,他還是我全部的不竭的力量的源泉。而現在,這源泉換了人,換成了皇上的皇恩與寵愛,沒有了皇恩寵愛我又怎麼能夠活的快樂無虞?

但十分令我不能解的是,就又這麼盼著怨著無奈著的過了大抵少半個月,皇上突然臨幸了一個宮女,並給了那宮女從七品答應的份位,封為「念答應」,安排在了箜玉宮里,賜居「回情苑」。

這倒委實是一大樁極是奇怪的大事!先不說這位由宮女晉為主子的念答應出現的奇怪,皇上明明下了旨不讓任何人前往探望,又怎麼……我又登地明白了幾分,她既然是宮女,那麼頂替誰去給皇上端個茶添個香的自然再合情合理不過了!期間再一眉來眼去也就再合理不過了!

可皇上分明正因兮雲而情傷,端得在這個時候突然就有興致臨幸宮人、還給份位,且賜居了這麼一個頗負有詩情畫意的「回情苑」?他到底是怎麼想的?莫非以皇上他時今這個快奔不惑的年歲,長時間不近也是委實受不了的,剛好就被這個小宮娥給撿了個便宜鑽了個空子?

興許是的。雖然我不太了解男人,但也覺得大抵是不會差的。

心底里還是有了一懷突忽而起的悶郁火焰炙烤灼燒,這火焰連同那個鑽了空子的念答應結合一處就猶如一根芒刺扎在心口、又放在火上熬著烤著。

時今是我阮妃最得聖心,如此,念答應她鑽了空子便總給我一種其實沒有道理的感覺……就是她鑽的是我阮妃的空子!

不過轉念想想,既然皇上有了興致臨幸宮人,那麼他那情傷是不是就意味著已經有所減輕,再過不了幾日就可恢復到一如往日一個樣子了?

興許是的,希望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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