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絕吟 第一百六十一話 妃吞金、雨中君卿

作者 ︰

波瀾不止的後宮在繼梅貴妃撞柱之後,又于今個晨曦里傳來了容妃吞金自盡的消息宮•絕吟。

宮人們奔走匆忙,人人面上盡皆都是惶然與焦灼之色。只是這惶然與這焦灼不是為了容妃,是為了他們自己。

後宮諸事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也無可厚非。

歸根結底,未見有誰得有半分真正的悲慟。

我喚傾煙取了素色宮服換上,往飛鵠苑去看尚未走遠的容妃。

「飛鵠」,「飛鵠」,振翅高飛的扶搖鴻鵠,真是個極好極吉慶的好名字!只是那個躺在棺槨里的人已經承受不起這樣一個大吉大利的苑名了,誠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她累了……

「阮妃娘娘。」有宮人謙謹小心的喚我,躬身對著我行了個禮,「容妃大去,這地兒不干淨,您……」垂眉順目倒是靈巧。

我擺手止了她︰「無妨的。妃姐姐她是這錦鑾宮的主位,也是本宮的主妃。她時今得了這大自在去了,本宮留在這里陪她一陣也是應該的。你們且去忙你們的吧!」

她便不好再說什麼,又把身子伏了一伏,徑自退了開去。

我又迎那棺槨幾步走過去,不知是什麼上好木質的棺壁上雕刻、彩繪著青松綠柏與一簇簇素淨純女敕的荷花。這是萬年長青的高潔、及不染塵俗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美好花卉,是君子之花。被這彩繪髹漆一映襯渲染,則被襯得有了一種別樣的厚重感。

妃被換了正規整齊的深藍瓖金寬邊的貴妃服,正裝胸口連著後背都以金銀二色線條刺繡著展翅高飛的大只凰鳥,是雙字妃以上才能專享的服飾。

一頭烏發梳了我不識得的高高堆在頂上、與左右兩邊的髻,簪著極多瑪瑙翡翠華貴珠環。

她的面色十分蒼白,已經上好了妝,卻不是她生前的那麼一個妝面。眉毛被以七彩的筆夸張的勾勒到鬢里去,並著眼角也勾了十分妖嬈又華貴的淡金色眼線,十分的不像她。

但眉目卻是安詳的,這是即便怎般的著裝繪面都無法更迭的內在氣韻。

就這樣,西遼永慶一朝現今為止唯一的賜字雙字妃,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走了,將年歲永遠定格在了她三十二歲這一年,在身後留下一長串的好名聲。

皇上贊她「恭順孝賢、淑貞惠潔、穎柔靜和、睦清性佳」。她也決計是對得起這般贊譽的。

這已是給一個女子極高的評價了,便是無情青史記了載了這一長串十六了字,在重重真相萬般過往被掩埋干淨的真跡背後,也會引得許多曠古痴人單單為了這十六個字而遐想不迭、醉心尋芳……

按著追封的慣例,容妃被追贈「謹賢恭真」四字尊號;「」是賜字,自然是跟著她「容」字封號走,即「謹賢恭真容妃」,以貴妃禮遇喪葬。

……

天空不知何時被籠罩在一層十分沉厚的陰霾霧霽里,低沉沉厚甸甸的模樣,似乎極快便會下起雨來。

我突然有些疲憊,一如身體里一股清氣被誰抽干抽走樣的空茫茫的寂寂蕩蕩。倚著飛鵠苑小院正門駐足停步,抬手以宮袖擋了擋半邊額頭,望那失了瓦藍色澤的陰沉生怖的暗灰色的天空。

這般刺痛人心、喚來陰霾的顏色,內里似乎有什麼諸如肅穆的深邃定數流淌迂回,同時流淌著的還有一種永遠也無法釋懷的隱忍,譬如不會生出花苞的灌木一般的隱忍。

歷史永遠不會使後人篤猜明白,傳奇之所以成為傳奇在于它的年代性、故而產生出的厚重感。那麼成百上千年之後,屬于我的傳說又會是個何等樣的面貌?又是否還有人會記得我?

瞬間神傷,莫名蒼老。

「娘娘。」

傾煙不失時的喚了我一句宮•絕吟。我回神注目,她又徐徐叮囑︰「天兒眼見著就要落雨,咱們回去吧。」

這時已有冷風呼呼嘯嘯自四面八方襲涌而來,極盡肆虐與乖張的月兌似可以把天地都吞噬干淨的野獸悉張的血盆大口。我抖了一抖,才頷首應下傾煙,便忽覺得肩頭一暖,回身時已被這一襲明黃色灼灼的身影給圈著攬著擁入了懷抱里靠好。

「皇上。」只因他猝不及防的出現而略生一驚,我很快平復,旋即垂眸喚他。

他該是剛剛過來準備進去看容妃的……哦不,我忘記了,礙于禮數與避諱,皇上是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進去看妃的。不覺就生了一黯,旋即心里一痛。

「要落雨了還不回去!」他注意到我的失神,擁著我的懷抱便又收得緊了一緊,旋而舉目四下里環顧一圈,「來看謹賢恭真容妃了?」

一句用了尊號的稱謂頃刻將我拉回直白的現實。

已經不再是容妃,而是謹賢恭真容妃了……世事變遷的強烈刺激感做弄的我有些承受不住,又因了容妃的走與我有關系而更加倍感璀折,我面上忽地似染了牆粉的白,靠著皇上胸腔的身子軟軟兒的只能借力倚著,並著一顆心都汩汩跳動的十分劇烈!

「怎麼了?」皇上感知到了我的不適,定目看我,急急的問。

我搖搖頭,再抬眸時面上染了憔悴的受傷︰「臣妾無礙。只是時今容姐姐這麼一走,臣妾忍不住就會去想,當臣妾有這麼一日也已走了,皇上還不是礙著禮數及避諱的,看都不能進去看臣妾一眼,臣妾只能徒徒的孑身一人躺在這冰冷的棺槨中得以永眠……」

「胡說。」他突然抬指抵著我的唇兮止了我的言。

起伏心緒充斥著我一道心門,我便干脆反手摟住他,抵著他的懷抱失了聲的哭起來。

淚波惝恍里,他將我擁攬得很是緊密,听得他半是撫慰的言語中摻雜一絲難以撼動的皇者霸氣︰「你若死,朕陪你入葬!」

淅瀝的冷雨終在這一時「 里啪啦」傾盆而至,沖淡了愛與恨、沖寡了悲與歡。我們被這場雨淋的澆的狼狽不堪。

周圍服侍的宮人們匆忙忙的奔上來為皇上與我打起了華幔,可衣袍襦裙還是被打濕了一多半兒。就著迷蒙雨霽,我抬眸無意識一顧,心口不由跟著就是一個緊密的「怦然」!安總管就侍立在皇上身後不遠……方才我與皇上之間那十分親密的一幕,被他盡數瞧見!

他一張面目本就沉如死水,又被冷雨這一沖刷,神情變幻就更迷茫的看不清了。

但我心頭跟著莫名其妙一打結,方才那親密之舉原不是成心刻意做出來給他看的,但當真這麼堪堪的被他撞到了,我卻又不知該如何自處、卻又偏生這般慌亂……皇上一牽我的手腕,我甫定神,接著便被拉上了匆促趕來的御輦上去。

御輦頂端並著四面罩了明黃色的篷子,內里很是遮風避雨。

安總管沒有跟上來,又或許是跟在後面我看不到。但橫豎是看不到了,便也好罷,省卻諸多眼不見心不煩!

「皇上,皇上——」雨簾彌蒙,那乾元殿公公邊催促御輦快些奔走,便追著一路不迭的喚著皇上。

「怎麼?」皇上側首。

「您今兒個翻得是念答應的牌子,這是去念主子那兒還是……」

「錦鑾慕虞。」皇上隨口截了話茬如是吩咐。

「哎。」那公公應了便去囑咐。

我才想起這個日子該是皇上為表雨露均沾,踫著緣分翻宮妃牌子的日子。也不知是因著什麼心緒隨口幽幽轉著一句︰「也好,皇上既然已經來了錦鑾宮隔著院子送了容姐姐,那自是去臣妾的慕虞苑離得近些。」轉臉瞥了眼輦外紛沓愈繁的雨簾,「畢竟下這麼大雨的……」

忽被他捉著唇兮吻了下去。

他吻得很熱烈,也很激蕩,又很突兀,做做弄弄的堵得我險些就提不上來了這一口氣!但他嫻熟的吻技依舊是可以引著人那般不自覺的如火如荼,使得我沒有僵持多久便跟著不由自主,與他相互擁抱、闔了眸子與他極盡曖昧繾綣的相互糅雜著吻著纏連至了一處去。

輦外冷雨犀利、輦內春光惝恍,這卻又是一個怎般錯落不堪的重疊景深?這景深又重疊了多少層啊……才能這般的付于了如此怪誕又美麗的層次感!

漸冷的空氣澆不滅漸升的體溫,即便尚不至于熱如吞炭,但也決計是夠灼燒肌體不同尋常的。

我們吻得很忘情,我已習慣跟著他的步調走走停停、深深淺淺的不斷索取與給予,彼此的氣息就著冷雨涼風充斥在了彼此的口腔里……

最後磕著牙關緩緩一收,這個不長不短的熱吻起得突兀,結束得卻是這般溫存疊生。

「皇上。」我面上起了楚楚嬌嬌,抬眸狡黠的剜他一眼,「這麼多人呢,你怎麼怎麼就……」

「朕怎麼了?」他的心情被我勾的極好,頗為爽朗的哈哈大笑,抬手愛憐的捏捏我掛著雨絲的鼻翼,「朕就是喜歡在愛妃這里處處留情!」他又笑。

我蹙眉嗔笑著逗趣他︰「你還笑還笑……是單在臣妾這里處處留情麼?這處處啊,怕是在哪一處的萬花叢里!」

一雙柔荑卻被他登地捉住,轉目溫溫顧我︰「自此後,絕不會。」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宮•絕吟最新章節 | 宮•絕吟全文閱讀 | 宮•絕吟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