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終于來臨了。
最後一場考試完畢後,我收拾好東西走出去。和安東約好在操場的樹林邊踫面,但我不著急,因為安東的考場分在k小學,離這里遠,如果不出意外,以安東嫻熟的車技,我們應該能在二十分鐘後見面。
杜蘇蘇在另一幢教學樓,本來很早以前她就計劃今天組織今天來一場篝火晚會,但已經取消了。這幾天她都沒來學校,無論我打電話還是去她家解釋,她一律不接和不見我。
自己最心愛的人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抱在一起,這的確是人生中無法抹去的痛苦,可事實她真的誤會了,然而這個誤會我無法說出口,即便說出來,相信杜蘇蘇也不會相信我,因為連我自己都覺得荒唐。
同樣,喬西也好幾天沒來學校了。想起他讓我看到的那些畫面,心仍止不住打寒顫,但畢竟像夢,我覺得肯定又是喬西給我制造的幻覺,所以努力逼迫自己不去理會。
到小樹林時,遠遠看見杜蘇蘇提著一個小包,有點落寞地往我這個方向過來。我慌了一下,在她沒發現之前,匆匆地往岔路跑去操場。對自己最好的朋友做出這樣鬼祟的舉動真讓我難為情。我已經下定決心,等這件事結束後,一定向杜蘇蘇負荊請罪,和她解釋清楚。
到了操場,眼前就和剛才截然不同,空曠極了,因為沒有多少同學還會在這樣的時刻留在學校,大家都往兩個大門涌去。我突然發現自己估算錯了,通向市中心的馬路肯定擠滿了車輛,而安東逆著洶涌的人群來學校自然相當艱難,要知道密集的自行車可比大型的卡車難超越多了。
于是我做好更長時間等待的心理準備,可心仍然在一分一秒中變得焦急。
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後,看看手表,才過去十五分鐘,我不悅地盯著慢吞吞的秒針,真想拆開讓里面的針飛速地旋轉,還從來沒有過連一秒鐘都覺得太慢了的感覺。
「你的手表出什麼問題了?」
我吃驚地抬起臉,安東坐在摩托車上沖我酷酷地笑著,西落的斜陽灑滿他的全身,熠熠生輝的臉龐讓我霎那呆了,剛剛的焦慮也立刻煙消雲散。
「你總是這樣無聲無息。上一秒還沒看見你的人影,下一秒就出現在我面前。」我嘟囔著小聲說,可眉宇間都是喜出望外。
「讓你一個人呆久了一點,是不是?」他有些抱歉,「今天路上的車有點多。」
「哪里是有點多。」我笑起來,「我敢保證連飛蟲穿越這樣的人群都會覺得有壓力,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做的。」
安東也笑起來︰「那當然,我比飛蟲厲害多了。」
「的確。」我聳了聳肩膀,「我們等下去哪里呢?」
他抬眼望了望小樹林,說︰「上來,帶你去個好地方。」
又在故作神秘,可是----我喜歡。
又爬上安東的車讓我有點激動,其實我暗暗給這輛笨拙的摩托車取了個名,叫「小笨」。
熟練地爬上小笨後,我羞澀又毫不猶豫地扶著安東的腰,他回頭看了一眼,溫柔地把嵌在我眼睫毛上的一根發絲撥到後面,接著就出發了。
安東騎得很慢,穿過小樹林,沿著老師宿舍的圍牆外起了一段路,四周住的人很少,像個小村莊,路沒有修過,非常泥濘,但他像在柏油馬路上那樣穩當地騎著,其實經過了那次在結冰的田埂上騎車後,我對這些完全沒有一絲驚訝。
「考得怎麼樣?」安東好像才想起來問我。
「一般吧,應該和平時差不多。」我突然有點沮喪,不是因為成績,而是想到他一定會考得很好,而我們也不可能會進同一所大學。
「放輕松,別把分數看得太重要。」安東不知道我真正的擔憂,安慰道。
可是,這樣的話語總覺得有股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感覺,高考不就是分數最重要,不然會以人品劃分等級嗎?哎,安東這個優等生又怎麼能體會到所有在優秀之外的學生的心情呢?
「你當然可以不用擔心分數。」我酸溜溜地說。
「我希望你也可以,如果為它失去快樂太不值得了。」安東沒有理會我的話外音。
「你想考哪個大學?」我問。
「這個我可不知道,你呢?」安東繞過一個大坑,繼續以不快的速度騎著。
「也不知道。」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惆悵地看著他肩膀上的一片小樹葉,沒有想拂去的想法。
「喜不喜歡森林?」安東換了個話題,也許以為我因為分數又悶悶不樂起來。
我看了下周圍,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一處陌生的郊區,旁邊都是綠綠的山和田野,安東順著一條小河騎著,他好像對這些山山水水特別鐘情。
「喜歡,但長大以後特別怕昆蟲一類的東西。」我不想掃他的興,也不想騙他。
「還有,你不喜歡運動,應該還包括爬山。」安東補充道。
我不可否認地點了點頭︰「我小時候得過氣管炎,一跑就氣喘吁吁,所以時間一長,就討厭所有和腳有關的運動。」
「可是你在這方面很有天賦啊,你看你可以把自行車騎得多快。」安東好像在幫助我渡過一個不自信的難關。
「有嗎?」。我呆呆地回應,不過馬上反應過來了,該死的安東,又在說那次和騎車賽跑的事,他像百提不厭,真讓人羞惱。
「不要告訴我,我們現在去森林。」我瞪著他的後腦勺說。
「對了。」他忽然停下來,「我忘記了,你應該先吃點東西。」
「難道你不餓嗎?」。我奇怪他的話像自己不用吃飯一樣。
「可以吃點。」安東用幽默的口氣。
「那我們還是先走吧,我現在一點也不餓,而且包里還有幾根巧克力。」和知道安東的秘密相比,吃飯這事顯得多麼微不足道,于是我很堅定地拒絕了他的建議。
「好的。你的手再抓緊一點。」摩托車繼續向前騎,然後調了個方向,車頭對著身邊的小河。
「你••••••這是?」我哆嗦地摟著安東的腰,有了不詳的預感。
果然,當我摟緊了以後,摩托車輕巧地向前沖去,在河邊緣抬起前輪,接著像飛起來一樣跳到了對面,近兩米寬的河面,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躍過去,如果不是摩托車落地後又向前行駛,我真以為剛才是坐著一匹駿馬。
「安東,你••••••」我詫異地說不出話。
「害怕嗎?」。他很鎮定地問。
「不••••••不是害怕。」剛才飛到空中驚慌的心情讓我有點大舌頭,我頓了一會兒,等心恢復了一點平靜後接著說,「這些,還有你所有的一切,今晚都會告訴我,對不對?」
安東輕輕拂去那片並不在他視線範圍里的小樹葉,沒有再說話。
我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側臉,神情略微凝重,像在為什麼決定做最後的掙扎。
我們在漸黑的山路沉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