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像冬天色一葉停泊在冰天雪地的扁舟,秋天的委地成塵的一片黃葉,在命運的玩弄和輕擲中隨波逐流。人的感情都是盲目的。
愛孩子是動物都會的本能行為。人唯一區別並高于動物的就只有思想。然而,如果人沒有思想那就會輕松快樂很多。
無數次李烽都在想︰如果當年他的媽媽金蕙蘭沒有因為一廂情願的喜歡並嫁給父親,他也沒有出生在李家,他的人生會不會快樂一些?如果他的媽媽不是金慧蘭而是夏冰蝶,那他的父親會不會多愛他一點?如果李千潯沒有在四年前來到李家,那麼他的爺爺會不會不會因為沒有比較而對他失望少一些?
人生不是做選擇題,更不能重新來過,就算重新來過,保不齊還是會重蹈覆轍。
李烽期望擁有像爺爺女乃女乃那樣的愛情,十年如一日的等待,平淡卻相守一生。他知道,父母親的一生就是錯上加錯,而他就是讓這一連串的錯誤顯得更刺目。母親原以為生了兒子之後父親能對她多看一眼,沒想到感情疏遠的比陌生人還不如。可是他永遠不會知道,就是爺爺女乃女乃的婚姻也並非盡如人意。
然而他知道,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不愛就是隔著千山萬水,那種疏離比凌遲處死更叫人痛不欲生。
漫無目的的過了兩年醉生夢死的生活之後,李烽知道自己早已變成了整個李家的恥辱。不要說其他的親人,就是從小把他當做寶貝的媽媽都不願意再多看他一眼。
李烽無數次對鏡看自己,都會感到厭惡無比,他知道自己正在滑向無邊無際的深淵。他到處亂撞,尋找突圍的出口。他不能因為父母錯誤的婚姻,將錯就錯,更不代表他以前錯了,現在就可以一錯到底。
念書時,李烽經常轉學,朋友本來就不多,再加上性格孤僻,不喜主動與外界交往。他放任自流,企圖以徹底的墮落引起父母的注意和重視。
不過,一切都是徒勞無功,除了引起親人的厭惡和反感之外,他得到最多的是搖頭和嘆息,要麼是父親的拳打腳踢。
李烽知道︰背地里不少同學都管他叫「冷漠王子」。
可那又與自己有什麼相干呢?他自己的人生尚且一塌糊涂,對別人的事情沒有多余的興趣和好奇。
李烽常常一個人坐在通往圖書館路上的那片草叢上曬太陽,別人也許覺得他悠閑自在,或者說他故意耍酷裝帥,故作深沉。他則整日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有時索性什麼都不想,像稻草人一樣杵在那里,面無表情地看著過往的人群。
沒多久,李烽就發現,跟他一樣有發呆這個愛好的,還有一個女孩兒。皮膚白淨無瑕,吹彈得破,一襲棉白及膝的裙子,白色球鞋。她走路輕盈歡快,像一陣風從他身邊吹過,沁人心脾。
後來他就派人去打听,很快他就知道這就是高三一班的才女,名叫夏微塵。他原本想︰這樣的女孩兒一定清高又自負,肯定是個難纏的主兒。
不知怎地,自從他們在草坪第一次偶遇,他們注定了一生的糾葛。兩人的默契,從發現對方在發呆,不好意思地向對方微笑開始。
李烽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左腳踝上有一只白金的腳環,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李烽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腳環的主人吸引過去。夏微塵仿佛知道有人看她一樣,害羞地地朝他莞爾一笑。就是那驚鴻一瞥,讓他們深深地記住了對方。
夏微塵就有那樣的魔力。
從李烽來這所高中的第一天起,他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然而這也並非他所願。校長包括所有巴結仰慕他父親名望的老師見他也都會遠遠地微笑打招呼。他煩這樣的客套和逢迎,也是這些輕易地讓夏微塵把他拒于千里之外。
不過,李烽還來不及表白心跡,兩個月後那次會面,已把他們隔得萬水千山。其實那天在後花園看到夏微塵,他心里暗自欣喜,滿心以為以後他們會常來常往,有的是機會表白,誰知這一別就是五年。後來听李副官說,那天的女孩子跟先生都受了重傷,後來沈先生死掉了,那個女孩子不知所蹤。
這無疑是晴天霹靂。在遇到夏微塵之前,他一直以為眾神已死,日月無光,這個世界上沒有像小白兔一樣的人了。看到夏微塵那一刻,他被她深深的震撼了。只見她細眼長眉,身高臂長。一顰一笑都自有一種超凡月兌俗的氣質。多一份造作,少一分青澀。
最重要的是,她有著一顆善良的心。
李烽做夢也沒想到,兩年後的今天,他們會這樣再次邂逅。
三個月後,李烽的狐朋狗友得知,他要從日本再次回到深圳,特意定了麗都酒店的ktv總統套房,為他接風洗塵。
席間,他們放浪形骸,推杯換盞,煙霧繚繞,幾個坐台的小姐也是喝酒喝得七葷八素。他們搖色盅向來都是帶彩頭的,不然不盡興。
李烽覺得包間太悶,一個人偷溜出來抽根煙,透透氣。「孤單,一個人的狂歡;狂歡,一群人的孤單」。他甚至可以想象,明天酒醒之後的空虛。
包間里亂哄哄的叫嚷,不知什麼原因,屋里面好像打起來了。李烽走回包廂,才知道,香香的一哥們兒,跟波波的一朋友打起來了。原因很簡單,兩個年輕氣盛的男子都喝高了,為了一個女服務員爭風吃醋,打得不可開交。
李烽現在才明白,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
李烽原本想︰多年未見兄弟們好容易聚聚,樂呵樂呵,沒想到竟然鬧出這檔子事兒,雙方都已經叫自己的哥們兒過來了,準備打群架。
這時,剛好李千潯打電話過來,問他︰「李烽,你在哪兒?人都回來了,怎麼不去找他?」
李烽不耐煩地說「朋友們為我接風,結果因為一女的,兩幫哥們兒要打起來了。你趕緊來,要不然我月兌不了身。」
「你在哪兒?」李千潯依舊平靜地問道。
「麗都夜總會888房。」
不到三十分鐘,兩隊穿制服的武警從麗都大門到888門口開了一條路出來。
「不想進局子住免費房間的人,把雙手放在腦後,背靠牆站好。」李千潯不怒而威。
「尼瑪,你是哪顆蔥?居然敢管老子。」兩個不識趣的楞頭青快步沖到千潯面前。
「你嘴巴放干淨點,今天,我就替你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你。」三下五除二,他們的胳膊月兌臼了,倆人疼得齜牙咧嘴。
「還有誰不服氣,盡管站出來。我只是想息事寧人。」
「對不起,李大少爺,他們倆吃了雄心豹子膽,有眼不識泰山,不小心沖撞了您。我保證,以後再不會了。您大人大量,就把他們當個屁放了吧!」ktv的老板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從人堆里鑽進去,滿臉堆笑賠不是。
「我只是想替我弟弟解圍,他大老遠從日本回來,家還沒回就奔您這兒了,就攤上這麼檔子事,擱在誰身上都鬧心。好了。我還有事,恕不奉陪了。」
屋子一下子安靜下來。
「哥哥,是你麼?」一個怯怯的聲音說道。
「你是?」李千潯遲疑道。
「哥哥,我是塵塵,你真不認識我了麼?」只見一個穿著服務生衣服的小妹一臉驚喜加疑惑地說。
李千潯上下打量著夏微塵。自從上次在李家分別之後,一有機會他就四處打听妹妹的下落,卻始終沒有音信,沒成想在這里重逢。
「哥,真的是我,塵塵啊。」當李千潯看到夏微塵腳上明亮的腳環,他確定無疑,這就是他朝思暮想,失散多年的妹妹夏微塵。
李千潯做夢也沒想到,妹妹竟然會在ktv做服務生。她一定吃了很多苦,仿佛一下子就從懵懂的小女孩變成大人了。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喜極而泣。
李千潯一把把夏微塵攬入自己的懷里。寬厚的肩膀,堅實的臂彎,溫柔的雙手。這些年來,她朝思暮想的曾經熟悉的哥哥的溫度,今天終于又找到了。
天可憐見,老天終于讓他們兄妹又重逢了。
此時的他們卻不知道,眼前的其中一位旁觀者心中也是翻江倒海,五味雜陳。當年的小白兔已經是另一番模樣。
李烽這次也注意到了明亮的腳環,他簡直不敢相信她就是夏微塵。轉念一想,仿佛在哪里見過這張臉。
細想,是了,就在火車站,她幾乎撞到他車上,她的驚慌失措,她的欲言又止,一定是她。不過她為何裝作不認識他,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不知道她這些年經歷了怎樣的曲折。
他真是粗心,為何他不多看她一眼。那樣他就不會到今天才知道她就是夏微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