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霖閑下來喝水的當兒,發現阿痕側身抿嘴看著自己,滿眼打趣的笑意。
他半是玩笑半認真地自嘲道︰「看來真得早日給秋蕪院找個女主人了,這樣隔三差五地處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本少爺我享樂的時間可都浪費掉了。」
清痕卸了笑容,悶悶地轉過身去,一不小心踫到受了傷的胳臂,發出一聲低吟。
「這麼不小心!可又流血了?」蘇霖放了茶杯,緊張上前探望,清痕卻轉過身去不理他。
「阿痕。」他搖了搖她沒有受傷的胳膊,還是未能得到任何響應。
「咱們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你願不願做蘇家的兒媳和我蘇霖的妻子?」蘇霖自詡風流倜儻、出口成章,到了關鍵時刻,舌頭卻打了結,措辭也平淡拙劣,一點兒也不浪漫唯美。
清痕愣了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
「天下想要嫁給我蘇霖的人可多著哪!你可地把握好機會!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了那個店了啊!」他語氣里盡是討好的意味。
清痕听著忍不住一聲輕笑,點了點頭,隨即閉上眼楮,佯裝睡著了。
「嗯!你好好歇著罷!我去稟明娘親,不要擔心,她會同意的。」
耳旁回響著他輕快的步伐,清痕不知為何覺得眼角有一絲濕潤。
「顧錦月,你看見了嗎?我成功了!」心底那雙悲憫的雙眼始終不曾停止對她的凝望,那是顧錦月死前,留給世間最後的表情,如此深刻地印在她的心里,就像一伸手就可以觸模到一樣。
她已經開始在腦海里構建秋褚宮日後的模樣,沒有蕭立天的秋褚宮,真正屬于她蕭清痕的秋褚宮!她發誓一定要憑一己之力,將它壯大百倍千倍,不會忍受任何委屈,不對任何門派低頭,就算是對白龍莊也不行!
蘇霖輕手輕腳地走進母親的居處,四下打探一番,果然在後花園里找到了妹妹蘇夜合的身影,手里捧著一盆花,坐在秋千架上,縴細的手指用力扯下一朵花,掰成一瓣瓣兒,就像這花和她結了仇一般。
「妹妹這是在心底打算將我碎尸萬段哪?」蘇霖嬉皮笑臉地走了過去,蘇夜合撇過頭,懶得理他。
「你可知道,阿痕胳臂上的是劍傷,是為了救我才被人砍傷的。」他嘆了一口氣,挨著她坐下了。
「有人要殺你?」蘇夜合再也顧不得和花的仇恨了,瞪大一雙天真無辜而又古靈精怪的眼楮看著他,直到確定他沒有受到絲毫傷害,才放下心。
蘇霖于是將白日里他們幾個合伙安排的小樹林遇劫一事詳細地告訴她,夜合听完嘟著嘴,「哥哥你也太壞了,怎麼可以這樣試探一個女孩子,和你相比,我和娘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我必須要確保她對我是真心的。」蘇霖看著她笑了笑。
「那你對她呢?真心到可以置生死于不顧麼?」蘇夜合翻了個白眼,「哥哥,你太自私了。」
「也許我會呢。」蘇霖一副狗腿的模樣,拽著她的袖子,「待會兒還請妹妹在娘面前多美言幾句,你嫂子的命運可就掌握在你手上了。」
「她真的會武功?而且還用劍殺死了一個人?」蘇夜合滿眼放光地問道。
蘇霖嘿嘿一笑,心里暗叫不好,看這丫頭這副神情,心里不知道打著什麼鬼主意呢。
蘇夜合卻一本正經地看著他,「你也知道我們蘇家嫁娶的規矩,只要她家世清白,不和權貴攀親,也和江湖望族沒什麼關系,我自然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那就這樣說定了!你先不要告訴娘,等她養好了傷,我問清楚了,再和你一同去提及。」
「是你娶媳婦兒,我這麼急干嘛?」蘇夜合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回去的路上,蘇霖卻躊躇了,身份和來歷似乎一直是二人之間的一個禁忌話題,自她最初回避後,他就不曾提起。但兩人若想順利成親,這個話題就逃不過去,雖然遲早要面對,他還是挨到了最後一天,見她無意中問起,才吞吞吐吐地開口。
「阿痕,你可知道,蘇家這三百年屹立不倒,穩居康頌首富是何原因?」
「因為你們很有經商頭腦。」她想都沒想,回應道。
「是因為我們有個不成文的嫁娶規定。」蘇霖看著她,神情前所未有地認真,以至于她將這種嚴肅解讀成了另一層意思。
「你不用再說了,是奴婢命賤,配不上您。」
「阿痕,你听我說完,好嗎?」。蘇霖將她的雙手握進手心,「蘇家的祖宗規定,我們後世子孫不許與朝廷權貴及江湖望族攀親,這樣就不會牽涉進朝堂權勢斗爭和江湖武林爭端,也就能夠明哲保身。我們蘇家雖然坐擁大筆財富,卻不曾和任何一股勢力有聯系,也就沒有權勢,不會被人視作威脅,這個你明白麼?」
清痕點了點頭,已經預料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以自己的身份,武林望族是不算的。只是那個還未說出口的野心、、、、、、
她覬覦的原本就是蘇家的財富,因為這筆財富可以買到足夠的人力物力,作為收復幻月山的資本,可這樣一來、、、、、、
清痕突然發現,從一開始,看上蘇霖就是一個錯誤,因為他並不能給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的手不自覺地從他的手心里掙月兌,沉默半響,終于看向他的眼楮,「你不曾入過江湖,也不會知道秋褚宮有個傀儡宮主吧?我就是在母親死後被蕭立天趕下幻月山的秋褚宮宮主蕭清痕。」
兩人之間的氣氛陡然凝滯起來,蘇霖的呼吸仿佛已經停止,只有目光里的難以置信告訴清痕,他還在听著自己說話。
既然開口了,那就索性說完吧,反正過了今晚,她也沒打算繼續在蘇府待下去了。
「蕭立天對外宣稱我在閉關,潛心修習秋褚宮獨門秘笈,待到學成出關之日,就是掌握秋褚宮大權之時。但在母親下葬後不久,他就暗中將我逐出幻月山,並一路追殺,我無奈之下躲到春芳樓,無意中遇見了你。」
「你接近我可曾有企圖?」蘇霖深邃的雙眸將她鎖進自己的視線里,原本頭再低些,唇就可觸到她的額頭,但他們心知肚明,彼此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毫無回旋的余地。
「有!我需要你的錢。」她回答地斬釘截鐵。
「阿痕,你可曾愛過我,你的心可曾屬于我?」蘇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抓住什麼,終究還是放棄了。
「我沒有心,我的全副心思都在復仇上,我不曾愛過,因為我的心里只裝地下仇恨。蘇霖,再見。」她揭開被子,俯身穿鞋,步伐機械地走了出去,給了他一個僵硬而決絕的背影,不曾回頭。
蘇霖回頭呆呆望著她的身影漸漸淹沒在昏暗的夜色里,像霧氣般消逝不見了。他以為兩人此生再無牽連,卻沒料到,再次相見已是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