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花了五萬兩黃金,自然要物超所值嘛!」清痕沖他笑了笑。他也便順從地做到她對面,一口一口喝著勺子里的藥。
「小姐不怪我騙了你麼?」
「現在你是皇子,就叫我阿痕吧。」她不答,說道。
「我見到了康思鳴,他使我成為康明昭,但我不能以康明昭的身份見你。」他神色痛苦地說道︰「康明昭殺死了他自己的親娘,還差點兒親手殺了他自己的父親,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魔,一個被詛咒了的罪人!我不能以這樣的身份與你相認!」
「那一百萬兩黃金和秋褚宮統轄權是怎麼回事呢?」她問。
「我想你是個敏感驕傲的人,不會接受別人無謂的施舍更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所以就想出了這種方式。」
「你是阿呆?」蕭清痕極不確定地問道。
「嗯。」他有些驚訝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但欠你的沒事兒。」她松了一口氣,看來他不僅不呆,行事還極為周到細膩。
「為什麼?」他不解。
「因為在我決定將你拋下獨自離開的那一刻我就虧欠了你。如果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我要辜負你,那我決定辜負到底!所以無論你為我做了什麼事,我都會理所當然地接受的!」她看著他,臉上帶著歡愉的笑容,漫不經心地說道。
他當然听不懂這種邏輯,但極為認命地道︰「只要阿痕小姐需要,阿呆定竭盡所能,奮不顧身!」
「那你說說我現在最需要什麼?」她原本是一副玩笑的口吻,待听完他的回答,神色立刻變得凝重其來。
「權勢。」他看著她,定定說道。
「所以你離開秋褚宮,進宮見了皇帝,接受皇子身份。」
他點了點頭。
「阿呆,我現在需要你好起來!權勢我會自己爭取,但若你病地不認識我了,以後我該到哪兒去找你幫忙?」她修長細膩的手指動作輕柔地撫了撫他的臉,看著他的眼楮,認真說道。
「你不嫌棄我麼?」他突然垂下了頭。
「阿呆,你知道麼,當兩歲那年親眼目睹顧錦月將劍刺進蕭立涵的胸膛後,我開始覺得自己的存在根本就是個笑話,是宿命最惡意的嘲諷。所以其實一直以來,我一直都很嫌棄自己。」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埋越低,最後咬著唇,雙肩壓抑地聳動著,無聲地流著淚。
兩人靜靜地擁抱在了一起,無關風月,只因此刻有一個如自己這般相似的靈魂,它曾彷徨、自我否決,甚至懷疑自己的存在原本就是個錯誤。
阿呆最終接受蕭清痕留下來,並答應他極力去面對過去的事。
他們又一次來到鳳鸞宮,這一次是從褚紅色的大門里進去的。蕭清痕命兩個宮廷侍衛將它完完全全地推開,他們先是在外面站了很久,確定他情緒沒有波動後,才邁著緩慢的步子,朝宮內走去。
白發婆婆已經被永帝遷往其他的地方。她在來到新住處的第一天,從房間里搬出木桌,擺上水果和香爐,對著天上的神靈祈禱,「小姐,您看到了嗎?您的兒子,他又一次回來啦!您的詛咒並未失效,他會將康頌江山攪地天翻地覆!永帝也必將死無葬身之地!您在九泉之下就安息吧,鴛兒這就下來陪您!」
她說完用匕首劃破腕上的血管,在地上劃出一個個詭異的圖案,以血為祭,許下最惡毒的誓言。她最終因失血過多喪失知覺,被人的發現時已經渾身冰冷,倒在案桌旁,斷了氣。
永帝知道此事後大為光火,吩咐人將此事壓下去,任何知情的宮人若將關于此事的只言片語泄露了出去,殺無赦!
他從不信仙鬼之術,也不相信所謂的詛咒,但他又同時矛盾地念想著,她的靈魂還一直含怨盤旋在他的周圍,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他、陪伴著他,這樣漫長疲倦的一生才不會顯得這麼遙遙無期。
「朕知道你恨著朕,那你就恨著吧,待到了地下,咱們再好好算算生前的帳,好不好?」他曾在無人的黑夜,對著眼前一片虛無,精神恍惚地說道,仿佛一伸手就能觸模到她怨毒的笑靨。
白剌剌的陽光將靜謐的宮殿找出一絲溫暖的感覺。永帝自白皇後死後就封閉了鳳鸞宮,卻一直派專人照料,保持宮殿中一切與她生前一樣,就像她從未離開過一樣。
**的妃嬪們對此舉頗有微詞,認為皇帝太過沉迷于對死去皇後的思念中,不僅冷落了她們,對自己的身體更是有害無益。但就是三位皇貴妃,也不敢就此事在皇帝跟前提半句。
「她是個很愛干淨的女子吧。」蕭清痕見一路走過來,沿路所見物什全都光潔不染,不由說道。
「嗯,她有潔癖。」他看著她,笑了笑。
「她喜歡瓷器。」萱歌在一旁說道,甬道上每隔幾步就擺著個瓷瓶,且樣式絕無重復。
明昭點了點頭。
「她最喜歡的是木槿花吧,沿路這種花插地最多。」蕭清痕看著白萱歌默契一笑,果然是女孩子家的心思,關注點都在些花花草草上。萱歌臉色卻變了變,上次他就是在花園出的事。
阿呆沒有回答,只是一手牽著一個,靜默地走著。
清痕也不以為意,他們終于穿過漫長的甬道進入後面的院子里。
阿呆指了指正前方的主廳,生平平靜地道︰「她就是在那個房子里死去的。胸口上滿是鮮血,倒在了我的懷里。」
「殿下,不要說了。」萱歌臉上滿是不忍的神色,這對他而言太苦了。
清痕沒有說話,他們走了一圈又靜默地走了出去,康明昭的病似乎徹底好了,沒有情緒失常、不再獨自發呆,也沒有從睡夢中突然醒來,一陣發狂。
蕭清痕將好生生的他交到皇帝手里,準備拿五萬兩黃金的酬勞費。
「嗯,你先回去吧,一年後若他都不曾發病,朕派人將黃金送到秋褚宮。」
蕭清痕又一次氣結,怪自己當初談生意的時候沒主意期限問題,被他鑽了個空子。
「好!既是自己的疏忽,就算打掉牙齒也得和血吞,更可況不過是推遲了點兒領金的日期,算來她也沒虧太大。
「還有這幾日的你的經歷、所見所聞不許對外人道一句,即使在夢中也不行,否則朕會讓秋褚宮在一夕之間從幻月山上消失!」
「民女知道了。阿呆保重!」她爬上馬車後,掀開簾子看了他一眼。
他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笑,「阿痕,你也要保重!」
「什麼阿呆!他是朕的皇兒康明昭!」永帝氣的胡子都快翹起來了,這丫頭居然給他取了這麼個難听的名字,皇室的威嚴何存!
但馬車已經走遠了,他又對萱歌囑咐了幾句,擺駕回到宣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