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珂媛坐在後台的化妝鏡前,仔細地將臉上的戲妝卸下,望著掛在一邊的女蟒鳳盔,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來,她知道這幾天他每晚都會來,靜靜地坐在二樓那個包間的窗口,自己雖然沒有看向他,可是卻知道他每每都是聚精會神地欣賞的。
自從那日從家里一別之後,她就只是听戲班的姐妹們偶爾的聊天會聊起這個督軍府的二公子,再就是每晚他依時地來戲院,雖然隔著那麼多的人,那個遠的距離,心里卻是開心的。
就像今晚,折子戲「貴妃醉酒」是自己登台以來的第一次演出,可是卻是演的那麼地得心順手,許是他在二樓望著的關系吧!
「珂媛!」身後,只听得有人在喚著自己,姚珂媛轉過身來,卻見師兄趙炯昆不知何時立在自己的身側,忙擰了把熱毛巾擦了擦臉,這才微微地笑著︰「師兄!」
趙炯昆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望著她臉上還未來得及褪去的笑意,道︰「在想什麼呢?一個人也會笑的那麼開心?」
「啊?沒•••••沒有啊!」姚珂媛有點發窘,臉頰也微微地發燙,吶吶地說著,轉移著話題,「師兄,今晚你不是不用上台麼?怎地還到戲院來?」
「在家也是閑著無事做,到不如來這里轉轉,再說你今晚是第一次演折子戲,我•••••!」趙炯昆平時並不善言辭,此刻面對著卸下妝後笑意盈盈,面如桃花又是眼波流轉的珂媛,更是有點詞不達意了,只是憨厚地抓了抓後腦勺,痴望著她,不再言語。
「哎,先生!請問你要找誰啊?這里是後台,你不能進來的!」師兄的眼神她自然是懂的,可是懂得又能怎樣?沒法給予相同的付出,只能繼續裝傻。正無措著,一聲突然的叫喚,打斷了彼此間的尷尬。
趙炯昆率先站起身來,循聲望去,卻見後台的門簾之處,卻見一男子進了來,目光一陣搜尋之後,最後停在了身側同樣已經站起身來的姚珂媛身上。
趙炯昆忽地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壓迫,他知道此人,知道他這幾天來連著每晚都會來戲院,都是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二樓的包間,身邊只有一個侍從,也知道他每晚都會在戲開演之前就給姚珂媛送來一大堆的花籃,更知道他是督軍府的二公子宇文驍。
可是此刻,他怎麼會進了後台?而他望著珂媛的眼神••••••不由地疑惑地轉過頭來望了眼身邊的姚珂媛,卻只見她同樣怔愣地望著他,兩人的眼神,就那樣在空中就定格了,只是痴望著彼此。
想起痴望這個詞,趙炯昆只覺得不安,他們,可是認識彼此的?
姚珂媛此刻已經怔愣的不知所措,那掀簾而入的翩翩男子,一件深灰色的長款風衣,脖子上配著一條藍白相間的格子圍巾,高大而帥氣,此刻就如那日在家門口一般,臉帶笑意,卻還是難掩緊張。
宇文驍就那樣站在門口,隔著重重人群,遠遠地望著有點無措的姚珂媛,忽而笑了,朝著她走過去。
姚珂媛有點恍惚地跟在宇文驍的身後步出了戲院,心里都有點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師父和師兄的面就跟他走了,想起剛剛點頭答應跟他出來時,抬頭間不期然地迎上師兄的目光,那眼里,往日所飽含的深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受傷的神色。
心里是不安的,忐忑的,她知道師兄對自己一直是一往情深的,可是自己卻實是不能報答一二。
「在想什麼呢?那麼專注?」身旁一道調侃的聲音不期然地響起。
「呃,沒什麼!」姚珂媛一愣,抬眼望了下四周,戲早就散場了,可是此刻的戲院門口依然燈紅酒綠、霓虹閃爍,街上的人群也是不時地來回穿梭著,台階下的幾位正在等生意的黃包車夫正伸長了脖子朝著戲院出口處探望,一見到有人出來,已有動作稍快的車夫跑上前來,殷勤地道︰「先生,小姐,要車嗎?」。
宇文驍抬手看了下腕表,方轉頭看了看姚珂媛,低聲問著︰「姚小姐,可否賞臉陪我去吃宵夜?」
「還是不了吧!時辰已經不早了,我怕我回去的晚了我娘會擔心的。」姚珂媛遲疑了下,還是搖了搖頭。
「這樣啊!」宇文驍難掩語氣中的失望,可是見她不容置疑的樣子,也只得作罷,轉而道︰「那,不介意我送你回家吧?你也說了,時辰不早了,眼下時局動蕩,社會不穩,盜賊流氓也是異常猖獗,你一個女孩子走夜路,我委實不放心!」說完,也不管姚珂媛作何反應,沖著黃包車夫招了招手,自己率先步下了台階。
姚珂媛見他堅持,也只得無奈地跟隨他身後坐上了黃包車,還不待她開口,宇文驍已經朝著車夫吩咐道︰「河西大街梧桐巷!」
黃包車夫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跑著,宇文驍望了眼身旁一直默然不語的姚珂媛,滿滿地涌上了一種滿足,只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如果就這樣一直坐到天荒地老,那該有多好!
夜晚的涼風徐徐地吹來,繞是姚珂媛已經穿上了厚厚的外套,在這樣的大冬天里,還是被凍得一個哆嗦,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臂。
宇文驍見此,忙月兌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略一遲疑,還是伸手披在了她的身上,方道︰「披上吧,夜里涼!」
身上的外套仿似有魔力般,一瞬間,姚珂媛只覺得自己被溫暖所包圍,衣領處,一陣陌生的香氣縈繞而來,充斥著鼻端,那是她從未聞過,無比陌生的味道,也是他那男性特有的味道。
臉上紅了紅,轉眼望向她,卻見他正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剎時一張臉正是紅的要滴血,見她身上只著了一件襯衣跟夾襖,心里一陣不安,忙伸手想要解下來,道︰「你,還是你自己穿著吧!我不冷,真的!」
她那嬌羞無限的模樣,宇文驍看的幾乎痴了,見她伸手要解衣服,忙道︰「我不要緊的,我是個男人,身子本就強壯,可不比你們女人。這樣的冷天,萬一著了涼,可不是件好受的事,只管披著吧!」
盡管再怎樣渴望能就這樣一直坐到地久天長,可是終究還是到了。望著車夫拉著黃包車漸行漸遠,姚珂媛輕聲而又局促地道︰「我這里太偏了,等下很難叫得到車子,剛剛你應該就坐他的車走的!」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手里抓著手提袋,站在自家的院門口,而宇文驍就站在她面前,在這樣寂靜的夜里,短短一步遠的距離,近的能听見彼此的呼吸聲。
見他只是不說話,定定地望著自己,這一路過來,他好像就是這樣地望著自己的。
姚珂媛心里忽地一陣沒來由的緊張,透過細小的門縫,可以看到院子里還有微弱的燈光,這麼晚了,娘每晚都在等著自己。
退後了一步,舌忝了舌忝有點干澀的唇瓣,道︰「謝謝你送我回來,我進去了。這衣服還給你!」說著,解下了身上的外套,伸手遞給了他。
宇文驍卻是遲遲都沒有伸手去接,只是保持著同一種姿勢,定定地望著她。月色下,他那炯亮的目光盯得姚珂媛心里一陣地發顫。
忙伸手把衣服往他懷里一塞,轉身欲走。
只是未曾料,尚未來得及縮回的手忽地就被他緊緊地包裹在掌心,在這寒冷的冬夜里,那雙手卻是異常地溫熱,直直地煨燙著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