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凡大人體內的毒性已經基本穩定下來了,短時間內並不會發作,只是若不研制出解藥,危險就不能算是清除了。」顧雲清的冷靜頗讓人無奈,這樣的冷靜不代表他會像那些護龍衛一樣不論對錯,惟命是從,相反,他的冷靜代表著他會選擇真正正確的去做。
「你先在靜水軒住下吧,等凡風眠的病好了再回太醫院上任。」皇帝擱下狼毫毛筆,微微思慮了片刻道。
靜水軒是一進離凡風眠現在所住的煙玉軒最近的偏殿,而煙玉軒離正殿又是最近,于是這靜水軒離正殿也是近的很。
「是。」顧雲清斂了斂眉眼。皇帝對凡風眠的重視是他所沒有想到的,他又想到了幾年前自己的父親,也是那時的太醫令對自己講的那件事,心中猛地一沉。
「你退下吧。」皇帝揮揮手,卻沒有再次拿起毛筆。待顧雲清退下後,轉身往凡風眠所住的煙玉軒而去。
煙玉軒離承乾宮的正殿實在是太近了,片刻皇帝就已經站在了煙玉軒的門口。煙玉軒門口站著兩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宮女,見到皇帝這麼無聲無息地來了,驚得連忙跪在了地上,尚顯稚女敕的臉上盡是驚懼相交。
「起來吧。」皇帝揮揮袖子,自顧自的抬步走進煙玉軒。
煙玉軒本就閑置著不用,剛才匆匆的收拾下,里面也沒有放什麼擺設,只有幾個略顯素淨的青花瓷長頸瓶立在門口。
皇帝掃了一眼煙玉軒中的擺設,並未多說什麼,只是揮手示意兩個小宮女退下,然後把全部的目光投向了躺在床上的凡風眠。
煙玉軒的床用一整根小葉紫檀木,因此十分的寬大,同時,工匠為了追求小葉紫檀自身擁有的木紋的完整性,並沒有在床上雕鏤太過繁復的花紋,只是順著木紋稍稍添了幾筆,顯得格外素雅。
凡風眠的略顯單薄的身子被埋在臃腫的被子下,只有一點點微微的隆起,在寬大的床上更是顯得病弱。他仰面躺著,頭深陷在柔軟的枕頭中,長發披散在繡著大紅色富貴花開圖樣的枕頭上,蒼白如紙的面容在烏黑如墨的長發和艷紅如血枕頭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虛弱。
他的雙眼緊閉著,蝶翅般修長濃密的睫毛輕顫著,原本鮮麗朱紅的嘴唇此時卻像是褪了色的舊衣裳,染上了一層病態的蒼白,仿佛即使在昏迷中都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皇帝看著昏迷不醒的凡風眠,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雙眼楮。那雙眼楮也許不是他所見的最漂亮的,可是,那種和煦無波,平緩溫和是他多少年都未曾見到的。沒有任何獻媚,也沒有任何圖謀,就像是最柔和的春風拂過臉頰,讓人的心也能在一瞬間變得柔和平靜。
然而,這一切並非是最重要的,在皇帝眼里,更讓他覺得心弦一顫的是那種就像是在看普通人一樣的眼神,讓他忍不住去一遍遍的回憶。
連皇帝自己都未曾發覺,除了本來對凡風眠的欣賞和愛才之意,似乎是有一種奇怪的情緒不可抑止的在心中悄然落地生根,就像是植物的種子,只要春天一到,就勢必會發芽、開花、結果。
只是,此時沒有人能夠知道,這種子結出的果實是苦是甜。
「皇上,是該翻牌子的時候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皇帝莫名而又絮亂的思緒。
「怎麼是你送牌子?」皇帝看了一眼雙手托著金盤的意安,錯愕地道。
「奴才怕底下那幫人笨手笨腳的,打攪了皇上。」意安半躬著腰,垂頭道。
皇帝掃了一眼盤子里的綠頭牌,哼了一聲道︰「發生了什麼事,說吧。」
「李官女子懷孕了!」意安的聲音顫了顫,他難以想象皇帝听聞此事會怎樣大發雷霆。
「呵,懷孕?」皇帝的臉色變了變,在這**這些個嬪妃中,除了皇後,他從來沒有臨幸過任何一人,這李官女子所懷又怎麼可能是龍裔!
「皇上••••••」意安忐忑地看了一眼皇帝怪異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喚道。
「此事還有誰人知道?」皇帝的神色幾乎是在一瞬間平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凡風眠,明明知道昏迷中的他無論多吵都不會醒來,但皇帝還是忍不住稍稍壓低了聲音。
「皇上放心,奴才知道此事後,立即就把那些個人解決了。只是這李官女子••••••」意安說著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說真的,意安有那麼一點點同情這個李官女子,皇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有幾天踏足**的,就算去了,也輪不到她來侍寢,這幾年的活寡守下來,這樣一個年紀輕輕,貌美如花的女子,能熬得住嗎?要說她紅杏出牆,不守婦道,其實也只是無奈。
只是這樣的同情也僅僅只是一點點而已,在皇宮中,太多的同情,只能讓你身首異處!
「賜鶴頂紅吧。」皇帝幾乎是眼楮都沒有眨一下,面無表情地道,「不要引人注意。尸體焚了,骨灰喂魚。」
「奴才明白。」意安重新遞過綠頭牌,「皇上,這,您還翻牌子嗎?」。
「不翻了。」皇帝掃了一眼金盤中那幾個從未變過的名字,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你退下吧。」
「皇上,您總是這樣也不是一個事兒呀!」意安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道。
「朕自然明白你的意思,只是這事,朕自有分寸。至于**諸事,還要你多注意,千萬別出了岔子。」皇帝抬抬手,示意意安退下。
意安無奈地嘆了一聲,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心中的擔憂卻並未因為皇帝的話而減少些許。
皇帝皺皺眉,他又何嘗不知道意安的擔憂,不臨幸**,就沒有龍裔,也就意味著這江山沒有了繼承人,同時,像今日李官女子這樣的事情恐怕也少不了頻頻發生。**的動態也關系著前朝的動靜,這長年不臨幸**,對于自己的統治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這所有的一切,皇帝身在其中,自然要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是,不知道為何,每每在臨幸那些在他人看來貌美如花,沉魚落雁,甚至是才貌雙全的嬪妃之時,他就會由心底升出一種莫名的厭惡,仿佛身邊躺著的不是任人采擷的美人,而是蛇蠍猛獸,竟是連他平日里極好的修養也無法抑制住這種厭惡。這幾次下來,便也是徹底失了興趣。
對于這種奇怪的現象,就連皇帝自己都是奇怪至極,卻也是全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