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早忙完手中的活計,來到眾王親和隨眾學習的大帳。備好茶點,斂起心神,恭謹的立在一旁。
今天前來上課的老師,乃是齊國第一樂師冷逐月。此人俊朗不凡,才華出眾,雅善音律,素有天下第一樂神之稱。平素又性情淡泊,寄情山水,仿若出塵。舉手投足間,自帶一絲超凡月兌俗的灑月兌。據說齊王曾幾次三番邀他入宮為官,都被他婉言拒絕。即使如此仍得到齊王的看重,恩準其宮內行走,無需待詔。
如此風姿卓絕的灑月兌人物,畢千又是如何打動他,前來此處授課,我總是想不明白。不過自從他第一次前來,默然無語,只是靜坐在琴前,輕撫琴弦,那一曲天籟之音,時而婉轉悠揚,時而大氣磅礡,時而似情人竊竊蜜語,時而猶如絕戀般蕩氣回腸。
只此一曲,但凡有幸耳聞者,無不嘆服神往。對于一位如此才情的奇男子,我也不免心生欽慕。驚嘆于他在音樂方面的造詣如此高超,每一次輕撫弦動,都似落在人的心上,令人心曠神怡。
只可惜,自那一曲之後,每次他來授課。也只是恍如無人的靜坐在一旁,時而細細的品茶,時而靜靜的看著外面的皚皚白雪出神,時而假寐不語。真正授課的卻是他帶來的一名隨行小廝。
我從旁伺候,也只是靜默的站著。雖覺未能再聞一曲,心中甚憾,但是想那高高在上的齊王對待如此人物都無可奈何,唯有一笑置之,包容至此。自己也能隨緣而就。
許是因為知道畢千離去,心中暗喜。一直以來從不去看任何人表情的我,也有了別樣的心情。好奇的看了一圈,不想被畢千帶走,缺席的三人,竟是王兄袁閩,我那堂妹袁稚,還有一個乃是**琴貴妃母家的小姐劉慈。
我若有所思的想了一陣,不經意間,目光落在那古琴上。看那冷逐月復又淡淡的落座在一旁,那小廝拘謹的走到琴前。不免有些失望,垂下眼瞼,直盯著自己的鞋尖。
琴聲驟起,曲聲悠揚,到婉轉處時,忽聞蕭聲,如驚鴻一現。我倏然抬頭,痴痴的凝視著冷逐月的俊美身影。他背對著所有人,屹立在哪里,一身月白長袍,更顯超塵挺拔。
那小廝似也未料冷逐月會突然附曲,與他合奏,不禁喜出望外,忙斂了心神,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只可惜,他越是想要迎合冷逐月的簫聲,越是無法演奏出他那份扣人心弦的意境。逐了一陣,終是氣餒的停止了演奏。
整個大帳之內,只剩下冷逐月的簫聲如泣如訴。我從未想過一首曲子竟然可以給人如此多的感覺,就像看著一部愛恨纏綿的痴戀。動情時的欣喜甜蜜,擁有時的患得患失,危機時的不離不棄,簫聲一轉,只覺得心頭一緊。有欺騙,有背叛,有傷害,有痛楚……太多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由愛生怨,由愛生嗔,由愛生恨,由愛生憎。這又是怎樣一番愛恨糾纏,欲罷不能!只將痴人活生生逼入絕地,似唯有同死才能了結解這其中的糾葛萬千。可又嘆,若有來生,即使唯苦,也要再續前緣!這究竟是緣,還是孽?
簫聲已逝,我卻久久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忽聞陣陣雷鳴般的掌聲,回過神來,才發覺冷逐月竟一直眼神復雜的凝視著我。猛然一驚,忙拭去臉上的淚痕,又低垂下眼瞼,呆呆的盯著自己的鞋尖。
恍恍惚惚度了一天,那簫聲竟如一曲魔咒,硬生生將我腦中塞滿。不管是閑,或是忙,耳邊總是回蕩著那簫聲。每當那簫聲響起,手指便會不自覺的微微顫動,好像只要觸模到琴弦,我心中的歌便會悵然而起。我的靈魂對這古曲古琴是如此的陌生,可是這具身體卻是那麼的熟悉和渴望。
心中的疑問不解,便總是覺得寢食難安。入了夜,我終是鼓起勇氣,想要一試究竟。悄悄的溜出了大帳,怯怯的向著授課的帳篷走去。好在巡邏的兵士並不在意我。進了那帳篷,不敢掌燈,悄然的走到那古琴前。正襟危坐,手指輕輕拂過琴弦,忍著指尖疼痛,心中頓生熟悉之感。微微閉上眼楮,只是靠著身體的本能,一首古曲宣泄而出。我驚訝的張開眼楮,心中又是喜又是慌。
想了想,不知換做現代流行音樂,自己是否依然能夠演奏。冥思苦想,想了一陣,仍是受了那簫聲的影響。選了一首哀傷的曲子。
手拂琴弦,輕聲哼唱。
「一眼執念,一念執著,注定就此飛蛾撲火,明知是禍,為何還不知所措。
最好不見,最好不念,如此才可不與你相戀,多一步的擦肩,就步步淪陷。
是時間的過錯,讓我們只能錯過。我多想念,你多遙遠。
早知道是苦果,這一刻也不想逃月兌,可惜這字眼太刺眼,兩個世界之後,只好情深緣淺。
一眼執念,一念執著,注定就此飛蛾撲火,明知是禍,為何還不知所措。
最好不見,最好不念,如此才可不與你相戀,多一步的擦肩,就步步淪陷。
是時間的過錯,讓我們只能錯過。我多想念,你多遙遠。
早知道是苦果,這一刻也不想逃月兌,可惜這字眼太刺眼,兩個世界之後,是時間的過錯,讓我們只能錯過。我多麼想念,你多遙遠。
是兩個人的過錯,早知道結局是不能抗拒的錯,停留在這一刻,不想逃月兌。兩個世界之後,只好情深緣淺。」
帳篷內燈光一亮,我心中一驚,抬頭望去。冷逐月手執折火,逐一點亮了屋內的蠟燭。靜靜的走到我的面前,屈身而坐,似探究似驚詫似欣賞的眼神,定定的望著我。
默了一陣,我才回過神來。忙起身福了一禮,低著頭,剛要退出大帳。
他突然開口,聲音溫和悅耳,「平時見你處事謹慎,榮辱不驚,為人淡然洞明觀火。想你也是個惠智的人。今兒又見你聞簫聲黯然落淚,便更覺得你心思細膩懂情懂義。像你這般難得的明白人,為何偏偏做了那等的糊涂事?你可知道給一個人希望,又將那希望生生毀了去,是何等的殘忍。既然不能給他,他心中所求,又何必承諾。將他逼入絕路,連自己的路也生生斷了。」
我微微一怔,淡然道︰「奴婢本就是愚笨之人。不敢擔冷先生的謬贊。言語行事小心謹慎,也只是想要求個平安。至于過去種種皆如前塵,恍然一夢,盡數忘了。」
「忘了!」他搖了搖頭,輕嘆一聲,目光不經意的落在前方,悠悠道,「恐怕,這才是真正令他感到恐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