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梭,轉眼間已是入了六月。原本白皚皚的荒蕪之地,此時已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遠處山巒疊嶂,近處溪水潺潺,藍天碧水,鳥語花香,翠樹茵茵,綠草青芳,若不是依然置身在這困頓的牢籠當中。此處也算的上是個世外桃源般的寶地。
在這里一困便是半年有余,自那次病體痊愈之後,我便搬離了畢千的大帳。他雖面有不悅依依不舍,卻沒有出言攔我。有了充足的時間,我便如同一個馬力十足的機器,抓緊所有的時間,貪婪的不顧一起的學習所有可能對我有用的東西。騎射搏擊,琴棋書畫,茶藝歌舞,水利農商……就連地理兵書也有些許涉及。畢千對此不聞不問,任由我像是一塊干涸的海綿一般,努力的充實自己。只是偶爾會來到我的大帳內坐坐,喝上一盞茶,或是陪我吃上一頓飯。有意無意的會念我幾句,勸我多注意身體。
在這半年里,表面上雖是風平浪靜,畢千對待元人也是越加寬松。每次下派任務,也會讓他們自己設定計劃,選定人手,提交物資資金預算。只派一個監督隨行協助,便完全由著他們獨自去做,不管用何種手段,只要可以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任務,回來後自然會得到重重的獎賞,也可以得到更多的自由和權利。
可是暗地里,暗濤洶涌交鋒不斷。所有的元國人,以袁閩和袁稚為代表已然明顯形成了兩派勢力,彼此牽制互不退讓,勾心斗角,謀權奪利。上有畢千穩如泰山,掌控全局,下有袁閩、袁稚野心勃勃,推波助瀾。想要將所有的元國人擰成一股繩,已是妄想。
形式錯綜復雜,那個真正在刀子上下毒,想要置畢千于死地的幕後黑手,也一直潛伏未動,讓人模不清頭緒。我也只好命司徒騰空暫時隱忍,敷衍與袁閩,韜光隱晦,靜觀其變。
司徒騰空也屬實是個洞察世事,敏銳睿智的聰明人。不但借著我認他為義弟的東風,很快消除了畢千對他的敵意,還取得了他的一些信任。至少除了把脈,他偶爾出入我的大帳,也不會引起畢千的不悅猜忌。司徒騰空一方面暗中掌握著袁閩和袁稚的所有動向,一方面從各方面發掘考察一些才華出眾又值得重用之人,用盡心機暗中結交拉攏,慢慢的培養著屬于自己的勢力。自此除了袁閩,袁稚之外,以我為主,以司徒騰空為首的第三方勢力在無形中日漸崛起。
原本爭鋒相對互相搏擊的兩股激流,在這突然浮動的第三股力量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所處形式也慢慢變得更加微妙。
一切都在循序漸進的進行著,對于我而言,這樣的變化既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樂。所有一切無非只是想要給自己多些保障。只是不知對于這些微妙的變動,畢千是如何揣度?
狡黠機警如他,自不會感覺不到這其中的蛛絲馬跡。可是為何他遲遲未動,既不打壓也不扼殺,甚至從未在我面前表露出一絲情緒。
獨自在練兵場練了一會劍,已是大汗淋灕。仰頭喝了一口水,擦拭著嘴角,想這幾日,畢千一直未來我的大帳。竟有些模不準他心中所想,隱隱的有些不安。
思忖片刻,便大步向著畢千的大帳走去。行到將至,遠遠的看到守門的兵士要比平時遠了幾米。應該是被畢千故意屏退。頓住身形,略微遲疑,轉身繞到畢千的大帳後面。這里果然守著一名畢千隨身侍衛,小心守護著,不準任何人靠近。
我故作不知,隨性過去,冷傲的責令道︰「你,去取些水來。」
他見我立刻苦下臉來,面露難事,微微遲疑。
我嗔怒的瞪起眼楮,冰冷道︰「怎麼?需要我找侯爺來命你去取嗎?」。
他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忙施禮後,恭謹的退出幾步,撒丫子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整個駐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千對我的寵愛已到痴狂的地步。
刺傷我的人,被點了天燈,沒能醫治好我的人,被處了凌遲。如此的雷霆手段之下,所有人對我都是畏懼的要命。唯恐一個不慎得罪了我這個侯爺視如珍寶的夫人,惹來殺身之禍,慘遭不幸。
看著那侍衛跑遠,我忍不住微微一笑。什麼時候開始,我竟也成了死神,瘟神的代表,令人如何戰戰兢兢避之不及。
警覺的看過左右,其他人似乎都已被畢千支開,輕易不會有人敢來打擾。我便放輕腳步,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躲在帳篷的陰影里,仔細的听著。
「你真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難道對凝香所作所為,你真的要全當不知,由著她如此胡鬧下去?」
是吳倫,他還是如此針對于我,不禁面色微沉,心中難免不悅,
「我該如何?」畢千疲憊無奈的淒然道,「像對付其他人那樣,去設計她,陷害她嗎?」。
「至少你該阻止!而不是放縱,她要學習騎射劍術,你便暗中尋來寶馬,還命人特意為她打造和手的兵器。她要學習兵農工商,你便尋來各種相關書籍,還暗中派人指點。畢千,你知道你是在做什麼嗎?難道你真的想要辜負我們所有的努力,反過來幫她復國嗎?」。
「她的國家是我毀去的,她的不幸是我一手造成的。五年,也只有匆匆五年而已。吳倫,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多恐懼,多痛嗎?每天我都是在焦慮和擔憂惶惶不安中煎熬著,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算是更好的愛她。該怎麼做才可以留住她。
我每天都會在噩夢中驚醒,每天晚上都會做相同的一個噩夢,夢見她突然倒下,像上次那樣緊閉雙眼,不管我做什麼說什麼,她都不再看我。
我何嘗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司徒騰空在做什麼。可是那又如何?如果這是她想要的,這些能夠讓她短短的五年生命中滿是快樂。我願意閉上眼楮,由著她歡喜。不管她做了什麼,做錯的事,我會全力來擔,惹下的禍,我會獨自來扛。」
「你!」吳倫氣悶的怒喝一聲,隨即輕蔑的冷厲道,「果然是紅顏禍水,禍國殃民。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為了你一時心軟,喚醒她,就該讓她這禍水魂飛魄散。如今根本就在養虎為患,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這樣下去。」
畢千沉默一會,哀傷的幽幽道︰「吳倫若是換做你是我,所面對的不是凝香,而是冷逐月,又當如何?」他頓了頓,復有堅決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
沉默!
我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露出一絲譏諷苦澀的冷笑。轉身向著馬棚走去,完全不顧沿途的人是如何看我。只是越走越急,越走越快,最後一路狂奔,到了馬棚。拉出屬于我的那匹白色駿馬小白龍,翻身上馬,拉住韁繩,大喝一聲。
驅馬飛奔到駐地的大門,橫沖直闖,嚇退了企圖阻攔的兵士,直直沖出駐地,向著前面不遠處的山坡一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