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秋 第四章 劍

作者 ︰

阿飛走了。

他走的一聲不響。

他和阿爹告別了,卻沒跟我說,沈小汐靜靜地的想著。

你是不是也覺得不舍?

她忽然覺得很想哭,是生氣還是傷心?還沒等她分清這種心情,眼淚竟不受控制般的一滴一滴開始落下,終于,她趴在床上嗚咽起來。

阿飛走了以後,沈小汐不再喜歡光著腳坐在船頭踩水了,她總是靜靜地發呆,想阿飛和她一起看星星的夜晚,想阿飛給她講的故事。

當思念成為一種習慣,會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正統十三年春

明英宗朱祁鎮二十一歲,年輕人總是好動的,雖然他九歲就做了皇帝,但更因為如此,二十年沒出過宮門幾次的他更想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

于是他悄悄地出了北京城。這件事,朱祁鎮誰都沒有說,除了太監王振!

朱祁鎮走了,走的很安心,因為朝堂里有王振在呢,雖然那些大臣們都說王振的壞話,但是這有什麼呢,朱祁鎮信任他!

朱祁鎮出了北京,一路向南,他早就打好主意了,這一路,他要經河北,到河南。河南有個人,他是很欣賞的,但是這個人讓王振不喜歡,這個人的名字叫于謙。那也沒什麼的,朱祁鎮想,我只是去轉轉而已,最後再讓他把我送回北京。對于于謙,朱祁鎮還是放心的,這個人沒什麼歪心思。

這一路,朱祁鎮裝扮成一個富家公子哥,他還拿了一把折扇。外面的世界,紅的、綠的、黑的、白的,朱祁鎮剛開始很興奮。每看到一處沒見過的他都要停下來看一看,要是能賣的,一錠銀子立刻甩出去,從不讓別人找零。銀子?朱祁鎮想,我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何況,我這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一個月後,朱祁鎮不想再轉了,他開始覺得沒意思了。于是他找到了山西、河南巡撫于謙,想到于謙大驚失色的樣子,朱祁鎮就覺得好笑,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出宮轉了轉嘛,再說了,宮里不是還有王振麼。

于謙見到朱祁鎮,大驚之下趕緊安排人送朱祁鎮回京。因為這種事不宜張揚,所以只遣了一隊軍士護送朱祁鎮,儀仗什麼的就全免了。

于謙身邊有一個叫阿飛的人。他很年輕,二十歲。

朱祁鎮第一次見阿飛的時候,阿飛正在舞劍,驕如游龍,烈如朱雀,青色衣衫,灼灼劍光。朱祁鎮看的如痴如醉,他記得杜甫有這樣一首詩︰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阿飛不是佳人,也不是公孫氏,但他的劍迷倒了朱祁鎮。朱祁鎮喜歡阿飛的劍,同時也喜歡上了阿飛。當然,這喜歡不是李隆基對楊玉環的喜歡,而是是曹操對關羽的喜歡。朱祁鎮決定把這個叫阿飛的人帶在身邊。

朱祁鎮找到于謙,告訴他自己要帶走阿飛,于謙的表情很復雜。

「阿飛是我的義子!」于謙沉默半晌。

「我可以讓他當禁衛軍統領!」朱祁鎮撇撇嘴,趕緊補了一句,心里卻很不以為然,我還是皇上呢。

于謙最終還是同意了。

通過這件事,朱祁鎮明白了一個道理︰還是當皇帝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別人不想給的東西。于是他開始著急回京的事了,龍椅還是坐在自己的下面穩當一些。

于謙告訴阿飛,那個公子哥一樣的富家公子是皇上,阿飛的眉頭顫了顫,皇上?那是和太監王振呆在同一個地方的人……

「他想帶你走。」于謙說。

「好!」阿飛回答的很干脆。

「你長大了,以後一個人,要學會照顧自己。」于謙看著和自己一般高的阿飛,他還記得︰當年那個從青樓上跳下來的孩子,那時他只有八歲,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

「是,義父。」阿飛忽然跪了下來,他這輩子最感激的人就是義父,不是因為義父救了他,而是因為義父幫他給父母立了墳,教了他武藝,讓他有了報仇的希望。

「起來,起來!跪什麼,我是你義父,是你的爹……」于謙用力去扶阿飛,他也有些哽咽,這是他的孩子……

阿飛到底是長大了,于謙的力氣已經比不過阿飛了,他終究還是沒扶起阿飛來,阿飛「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

「唉!」于謙的語氣顯得有些蒼老︰「以後,不要讓仇恨成為你的一切,這天下,還是有很多美好的東西,要好好的活著!」

「嗯!」阿飛低著頭跪在地上,他的眼圈早就紅了,義父的話他听的很認真,那一瞬間,他的心里甚至閃過一道身影,嬌弱、可愛。

阿飛一直跪著,于謙離開了,但是他還是沒有起來,直到朱祁鎮來叫他。

朱祁鎮很不耐煩,他覺得阿飛這小子有些太不識好歹,他是誰?他是大明朝的正統皇帝!雖說有些喜歡阿飛吧,可你又不是真的關羽,我也不是真的曹操。他心里這樣想著,走的時候你不來找我,還要我堂堂一朝君王去找你!

可他終究還是來了。

他在于謙的庭院外找到了阿飛,看到阿飛的樣子,也許是要帶走別人兒子的那一點點愧疚起了作用吧,他停下了抱怨。

一隊人馬隨著朱祁鎮出了城,除了于謙,其他都是保護朱祁鎮的,阿飛也在其中。

于謙把他們送到了開封城外,看著遠去的隊伍,于謙在里面搜尋到了那個挺拔的身影,那是阿飛,他一直看到那背影漸漸消失,終于長嘆一聲,轉身回去了。

阿飛一直沒有回頭,他在心里默默的說,義父,等我報了仇,就回來侍奉您終老。

馬是好馬,日行千里。人是帝王,可惜不會騎馬。當然,說完全不會是有些過了,可朱祁鎮的騎術在阿飛來看,和不會沒什麼分別。

于是磨磨蹭蹭,第二天才走到黃河邊,這兒離鄭州城不遠。

阿飛原想尋條大的商船,可朱公子不同意。

哦,對了!公子就是朱祁鎮,公子這個稱呼,最早是一個買糖葫蘆的小販叫朱祁鎮的。那時朱祁鎮剛出皇宮,看到糖葫蘆,頓時好奇無比,一問之下原來是可以吃的!于是他買下了小販所有的糖葫蘆放在了自己的馬車上。吃到後來,朱祁鎮一看到糖葫蘆就想吐,可公子這個稱呼他是喜歡的。于是,他決定,以後在外邊,他就叫公子,恩……再加上他的姓,朱公子!對,就叫朱公子!

朱公子來的時候坐的大船,現在他不想坐了,他要坐小船。等回去後,就找一個畫師,做一副畫。畫里有黃河,奔騰而下,好不駭人,有小舟,蕩漾黃河之上,有朱公子,昂然立于小舟之上。多麼美的景象,一定會被後世傳成一段佳話的,朱祁鎮飄飄然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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