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落晉兮 第六章 一見藍雪誤終身(二)

作者 ︰

長身玉立,氣質如蘭,眉眼間盡是一股安詳灑月兌之氣。如此豐神秀徹,天質自然的男子,顏落怡真的生平未見。只見他身著一襲寶藍寬繡深衣,一頭墨發並未像當朝男子一般盤起束冠,而是半束于肩,全身除卻腰間佩一鏤空竹形玉飾外,無一其他飾物。顏落怡注意到,嵇安身上還帶著一個東西,以布包之,看這形狀,料是古琴才是。雖著一身普通衣裳,但他卻是如此耀眼奪目,任何人只消一眼,便不能忘記他的身影。

「叔瑞今日怎會想到來此?」王獻之看到嵇安的出現,似有幾分訝然。

「季少自上次見過蒹葭閣閣主之後便決定隱居竹林,一心研修簫技。因此,在下今日特來切磋琴技。」嵇安言語緩慢,整個人看起來虛靜沖淡,讓人感覺就像是竹林隱士出山一般。

「季少?」顏落怡看了看身旁的諸葛明宣。

「季少是阮瑾的字,他是阮籍的玄孫。」諸葛明宣微側身子,在顏落怡耳旁道,「他與嵇安年歲相仿,是志同道合的好友,時人常有嵇琴阮簫之稱。」

搞了半天,又是一個來向瑯琊仙子發戰帖的。不過,如此神人般的嵇安要是遇到了瑯琊仙子,那又會踫撞出什麼樣的火花呢?哎呀呀,她真是愈發期待瑯琊仙子的出現了。就在顏落怡噓唏不已間,周圍的喧鬧聲不知怎麼地全部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處。

「不好意思,讓大家久候了。」婉婉如黃鶯出谷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顏落怡听了不覺一怔,繼而聞聲望去。

只見一緗衣女子緩緩向他們而來,身後還跟著兩排侍女和小童。侍女個個如琬似花,小童人人清新俊逸,單是看這兩排人物便已賞心悅目,美不勝收,更何論其它。然而所有人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未曾離開過最前端的女子,原因無它,只因那女子的容貌和氣韻絕非常人所擁有。

顏如舜華,柳眉如煙,秋眸含水,風致天然如明珠生暈。裊裊走過宛若空谷幽蘭出山澗,氣度悠長似曉風中微拂荷葉。

難道她便是瑯琊仙子?顏落怡心下暗自道。

女子溫和帶笑,一路向碧波台走去,圍觀的人見了,莫不主動讓出一條道來。待行至荷花池前,女子停了下來,身後的侍女童子這時都已主動分成兩排,站立在側。只見那女子向眾人盈盈行了一禮,「蒼蒼見過諸位,讓大家久候深感抱歉,我們閣主稍後就到。」

蒼蒼?瑯琊仙子的名字不是藍雪麼?顏落怡心下深感疑惑。

「傳聞瑯琊仙子有一貼身侍女名曰蒼蒼,溫婉典雅,殊色冠絕,想來就是她了。」這時,一旁的王獻之道。

「貼身侍女竟是這等女子,瑯琊仙子真是蒼生以來未之有也。」庾信聞此,亦是震驚不已。

庾信話剛落,眾人便看見一條藍色綢帶緩緩飄來,方向直指蒼蒼身後的荷花池。眾人見狀,甚覺驚奇,抬頭望去,卻見一藍衣女子身抱古琴,足點綢帶,從天而降。只見她稍稍提氣,掠過池中瓣瓣蓮花,飛身而向荷花池中央的碧波台。夜間的風吹過,女子寬大的衣袂隨風飄搖,遠遠望去,藍色身影翩然塵世,獨立池中,恍若九天仙女下凡塵。

「藍雪見過諸位!」婉轉輕柔如絲綺的聲音悠悠地自碧波台傳來,眾人听了,頓覺淡雅空靈,聞之難忘。藍衣女子輕俯身子,向在座的眾人款款行了個禮,之後便冉冉抬起頭來。

顏落怡看著碧波台上的女子,一時之間竟覺得自己忘了呼吸,驚愕地說不出半個字來,她現在終于明白為何會有這麼多人為之瘋狂,為何會有人為她終身不娶,為何會有人說一見藍雪誤終身了。

那究竟是怎樣的女子呵。衣袂乍飄兮,聞麝蘭之清幽,裙裾略動兮,听玉聲之璆然。蛾眉欲顰兮,將言而未語,雙眸瑩潤兮,見之而忘俗。唇綻櫻顆兮,貝齒含香,延頸秀項兮,皓質呈露。肩若削成兮,腰如約素,縴得衷兮,修短合度。羨美人之雅質兮,清麗絕俗,慕美人之容顏兮,若幻若仙。其聲若何?難描難畫,其神若何?姑射神人。其膚若何?冰山雪蓮,其姿若何?國色琉璃。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蕙披霜。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顏落怡這時才注意到荷花池邊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小童的身影。那個小童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眉清目秀,十分惹人喜愛,雖然小童顯然比身旁的蒼蒼小了幾歲,但是靜立在旁卻是毫不遜色並且出奇地和諧。

「難道他就是傳聞中瑯琊仙子的貼身侍童,長康?」庾信面露驚訝之色,「沒想到竟是這般年紀。」

「別看他年紀雖小,但是來頭卻不小。」王獻之這時道,「他可是江南四大世家顧家的人。」

「江南四大世家?」庾信似有一絲不解,「那又怎會在瑯琊仙子身旁做一小童?」

王獻之搖了搖頭,「個中緣由我就不知了。」

顏落怡听著身旁的對話,反射性地將目光投向身旁的諸葛明宣,只見他對著自己也是輕輕搖頭。

「綠綺。」顏落怡這時看見嵇安的嘴微動幾下,但卻並未听清他在說些什麼。

「她手中的琴是綠綺。」這次,他的聲音提高了幾分,顏落怡一字不差地听了個全。

綠綺?顏落怡順著嵇安的目光望去,只見碧波台上的藍雪已然屈膝而坐,將手中的古琴置于膝上。雖隔著一段距離,但顏落怡還是可以依稀瞧見藍雪手中的古琴通體黑色,隱隱泛著幽綠。

「藍雪今日獻曲一首。」藍雪低垂螓首,縴縴玉手輕按弦上,先行撥弄了幾下。

此時整個台下四周早已人山人海,接踵摩肩,偌大的空曠場地硬是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但饒是如此之多人在場,整個台下卻意外出奇地安靜,幾乎听不到任何人的聲音。原因自是有很多,但大體不外乎以下三種,其一是為瑯琊仙子的容貌而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其二則是靜待她撫琴,等候妙樂,其三則是像顏落怡這種,求證外頭傳言是否屬實。但無論是其中哪一種,眾人無一不睜大了雙眼,屏息凝神,靜待仙子撫琴。就在這異常安靜萬分之時,離碧波台不遠的地方斷斷續續傳來幾個琴音。

他,他這是做什麼?顏落怡一臉瞿然地看著身旁的嵇安,只見他不知何時已然放上的古琴,將之置于膝上。而方才撥弦傳出琴音之人並非別人,正是嵇安。

嵇安分毫不在意一時之間周圍傳來的種種揣測目光,而是直直地將目光投向碧波台上的瑯琊仙子。

「在下嵇安,今日欲向仙子討教幾番琴技。」泊然平和的聲音響徹在這寧靜的夜晚,嵇安不卑不亢,將此番前來目的一舉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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