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落晉兮 第十一章 一生一代一雙人 (二)

作者 ︰

灰暗的天空霍地劃過一道道刺目的淡藍色光線,隨之而來地是陣陣震耳的雷鳴聲。頃刻之間,滿地塵煙滾滾風煙四起,不消片刻,如瀑的大雨傾斜而下。

一個黃衫女子不顧守門的小廝攔阻硬是強行闖進了王家。

女子嬌艷的臉龐飽含憤怒,如水的明眸含著淚水,身上的衣衫早已被傾盆的暴雨淋濕。

「王獻之,你給我出來,本公主有什麼地方配不上你!」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在女子的身後,一大群侍衛侍女惶恐地打著傘追在她的身後。

「公主殿下,您可不能讓雨淋壞您的身子啊!公主殿下!」這時,一個侍女大膽地追了上去。

「滾開!」女子不耐煩地將試圖為她打傘的侍女推倒在地。

「公主殿下。」侍女一個不穩,倒在地上悲切地嗚嗚抽泣起來。

絲毫不管身後惶懼的宮人,新安公主繼續向前走去。

「王獻之,你就如此討厭我,寧願瘸了也不願娶我?」司馬道福的臉上滿是水漬,一時之間竟令人分不清楚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公主殿下請留步,七弟需要靜養。」王徽之見是司馬道福,二話不說便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給我讓開。」司馬道福驕傲地抬起修長的下巴,鄙倪著門口站著的王徽之。

「公主請留步。」王凝之,王渙之,王肅之以及王操之見狀也趕緊攔了上去。

「你們讓開。」見王家五子攔住自己,司馬道福愈發憤怒。

門口站著的王家五子似乎未听到司馬道福的呵斥,依舊屹立不動。

「你們一個個都要反了不成?竟然連本公主的旨意都敢違逆?」

饒是新安公主氣得跳腳,五人依舊立在暴雨中傲然不動。

「好,很好。」司馬道福仰天大笑,笑完她的嘴角泛起一絲陰冷。

「王獻之你給我听著,倘若今日你不給本公主當面說清楚,本公主便帶了你的幾個哥哥回去,讓皇帝判他們以下犯上之罪。你听到沒有!」

「公主怕是要失望了。」面對新安公主的歇斯底里,王徽之悖傲的眼神閃現少有的凌厲︰「我們幾個既然敢阻攔公主,那就表明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公主殿下,我等連死都不怕,難道你還要以此要挾七弟麼?」

「你……」司馬道福听到王徽之的話語不免一時氣絕。

這人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這麼和她說話!司馬道福揚起驕傲的臉龐怒視著王徽之,對著身後的侍衛大聲道:「來人啊……」

「請公主不要為難幾個哥哥。」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氣氛異常緊張時,房門突然被打開,王獻之在郗道茂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來。

「公主定要逼迫微臣麼?」王獻之的語氣極淡,目光冷冷地掃過不遠處的司馬道福。

「我,我沒有要逼迫你。」看到王獻之受傷的雙腿,司馬道福愧疚地低頭,眼角有淚滑過。

「我只是想要嫁給你,做你的妻子。」

王獻之听到司馬道福的話語並未動露分毫,只是平和道︰「公主應該听說過韓憑妻的故事?」

司馬道福听到王獻之的話語猝地止住了哭泣,抬頭望著王獻之,嬌女敕的臉龐慘淡刷白,一下子光彩全無。

「你……」

「烏鵲雙飛,不樂鳳凰。」王獻之慢慢吟出這八個字。

司馬道福听到這幾個字身子劇烈地晃了晃,如花的臉龐一時慘白地可怕。

「為什麼?為什麼你如此討厭我?」司馬道福的眼眶漸漸變紅,剪水的雙眸有淚潺湲流下,怎麼也制止不住。

「你知道麼?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可以讓自己變得這麼卑微,卑微到塵埃里。」

「我知道你喝茶最偏愛廬山雲霧,因為你說此茶色香幽細堪比蘭花,所以每次一有貢茶,我總讓皇上給我留著;我知道你平日喜歡吃辛辣之食,所以一有空閑我便跑到宮里讓御廚教我做菜;我知道你最喜歡蘭花,所以我讓工匠遍尋天下各種蘭花,親自種滿整個別苑;我知道你喜歡有才情的女子,所以我日日苦練琴棋書畫。」

司馬道福漸漸低下頭,聲音越來越輕︰「你或許不知,我自小便不擅琴藝,這段時間為了練琴,我常常練到手指出血。母親每每看到我的手指便難過得默默流淚,幾度勸我放棄練琴,可我一想到有朝一日能彈給你听,再大的苦難我都能忍受下來。」司馬道福說到這里,已然泣不成聲︰「我知道自己有夫君不能嫁給你,所以我一一去求父親,皇上和太後,他們不允,我便不吃不喝跪在他們殿前。我不記得那時自己一共跪了幾日,只是依稀記得每次暈倒醒來之後便再次跪在其他殿前。」

「我為什麼這麼喜歡你?王-獻-之?」此時的司馬道福滿面淚痕,嬌美的臉龐盡顯隘懾。

不僅王家五子听到新安公主的話語當場呆住,就連方才還是冷漠淡定的王獻之也難掩其眸中的震驚。

「為什麼?」司馬道福再次呢喃自問,而回答她的只有嘩嘩直下的暴雨聲。

「公主殿下。」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打斷了這片沉默。

眾人回頭,見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男子豐神秀徹,昂藏不凡,雖然略上了些年紀卻依稀可見其當年風采。

「咳咳。」中年男子的身體大約有些抱恙,因此由王府的總管余總管攙扶著。

「公主殿下今日一定是累了,老臣這就著人送公主回去。」中年男子剛說完,隨男子而來的余總管便使了個眼色給一旁的婢女,那個婢女倒也機靈,幾步上前便扶住了新安公主。

新安公主俏麗的面容一直低垂著,見到婢女扶住自己也不反抗,任由她扶著自己悵然離去。

「父親。」王家五子對突然出現的中年男子行了個禮。

中年男子將目光一一掃過幾個兒子,最後將目光停留在王獻之身上︰「子敬,你隨我來,其余的人都散了吧。」

原來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始自終從未出現過的一代書聖王羲之。傳聞王羲之自愛妻去世之後一直抱病在床,鮮少外出。平日的日常飲食也是交由府內僕人送至房內。若不是新安公主今日如此大鬧,想來他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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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知道王羲之與王獻之在書房內究竟談了些什麼,只是當門再次打開的時候王獻之的臉龐是前所未有的悲戚之色。

「對不起,郗姐。」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為什麼對不起?

顏落怡看了看王獻之煞白的俊容再看了看郗道茂。只見郗道茂柔雅的臉龐閃過幾許淒然,孱弱的身子此時有些輕微顫抖,雖是如此,但她的臉上還是保持著優雅的微笑︰「那就休了我吧。」

那就休了我吧。寥寥六字從郗道茂口中吐出猶如千金重擔壓得在場眾人喘不過氣來。

王獻之張了張嘴,痛苦地逸出兩個字︰「郗姐。」

郗道茂柔美的雙眸認真地注視著王獻之,唇角漾起淒絕的微笑︰「我幫你研墨。」

說著,郗道茂也不多做停留,徑自往書房內走去。

「子敬。」見王獻之再三不動,郗道茂研完墨便自行執起筆擱上的毛筆。

「子敬既不願寫,那且由我來吧。」

鋪開雪白的紙箋,不消片刻,俊秀的字跡頓時躍然紙上。

「郗道茂,有夫王獻之,因其婚後常年無子,正合七出之條。今立此休書休之,此後各自婚嫁,永無爭執。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約為照。」

書寫完畢,郗道茂順手拿起書案上的方印。就在這時,王獻之突然伸手按住了郗道茂意圖蓋印的手。

「子敬。」依舊是柔和如清風的嗓音,此時卻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莫奈。

「其實你我皆明白違抗聖旨的下場,難道你要整個王氏和郗氏為我們陪葬麼?」

王獻之聞言不禁松了松手,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郗道茂見狀遂堅定地拿起方印蓋了下去。蓋完印鑒,郗道茂便拿起書寫完畢的紙箋將之輕輕執在懷中。

「既已休,再無理由留。子敬。」

郗道茂再欲說些什麼時,王獻之卻突然伸手抓住郗道茂握紙的右手,蒼白的臉上露出仿若荼靡花開的淒涼笑容。

「郗姐,就讓我最後幫你梳一次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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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愛天涯也咫尺,無愛咫尺也天涯。我和子敬彼此有情,一紙休書雖隔絕了我們的距離,卻剪不斷我們之間的心意。」

「初遇他時,他才四歲,那時的他性子害羞內斂,安靜地坐在少人的角落。我走到他的面前,笑著遞了個桃子給他。他呆呆地看著我,過了許久方才露出赧赧的微笑。」

「自此之後,但凡來郗家他總會過來找我探討書畫。別人都喚我茂姐姐,只有他偏喜歡叫我郗姐,而這一喚便是二十多年。」

「有一年過年,我穿了件紅色的衣服,他飛紅了雙頰拉著我來到靜謐的庭院。忸怩了半天,他才鼓起勇氣對我說,郗姐,你穿紅衣真好看,將來做新娘子也一定漂亮。所以,長大了我要娶你做我的新娘子。」

「我們就這麼一起游樂,一起長大。直到一日有冰人上門替他說媒,他生氣地將人趕走,然後告訴他的父親,今生若為兒擇婦,非郗姐不娶。」

「我生性最愛蘭花,他知道之後便命人悄悄在王府建了蘭道橋。十八歲那年,他站在蘭花叢中向我許下了今世的誓言,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們雖不能彼此偕老一生,但此生此世,我郗道茂只有王子敬一個夫君。現在如此,百年後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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