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落晉兮 第十二章 又見故人歸 (一)

作者 ︰

顏落怡自那夜偶遇謝道韞之後,心中一直郁郁寡歡。旁人不知緣由,只當她是為了王獻之和郗道茂的事情而心情不悅,因此並未多加追問。幾日後,王家最小的女兒王慕之便出嫁了,據說嫁的是浙江余姚一位叫劉暢的男子。才子佳人喜結連理本是眾所期盼之事,可是有了王獻之和郗道茂的事情在前,整個王府上下始終彌漫著一股低迷的氣息。在王府里,誰都不敢再提郗道茂三個字,尤其是在王家七少王獻之的面前。上蒼弄人,原本恩愛非常的少年夫妻現在卻成了王府永不可觸及的深沉傷痛。

顏落怡掀開簾幕望了望馬車外街道的風景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明日便要離開建康了,本以為來到這里或許能有機會遇見那個與自己來自同一時代的女孩子,可看樣子是沒有機會了。但是她既然好不容易才來到建康,那她是不是應該找個什麼借口讓諸葛明宣留下來和自己一同去找人呢?可她又該用什麼借口呢?

「吁……」駕車的車夫這時勒住前行的馬匹將之停在了一個酒館面前。

顏落怡放下簾幕,收回散漫的目光以詢問的眼神看著對坐的諸葛明宣。

「下車吧。」

諸葛明宣話剛落,顏落怡便率先跳下了馬車。

來到建康的日子仔細算算已經不少了,可是她卻半步也未曾踏出過王府。今日好不容易能有機會出來透透氣,那她當然要好好把握了。只是這諸葛明宣今日帶她出來不去其他地方卻偏偏來到這酒館,難不成是帶她來吃東西的?

「這家的點心做得極好,落落應該會很喜歡。」諸葛明宣坦然地面對顏落怡狐疑的目光,唇角帶著淡淡的微笑。

就這麼簡單?顏落怡並未收回自己疑惑的目光。

「差點忘了告訴你,今日有一位故人要見你。」

差點忘了?顏落怡嘴角抽動了幾下。

這話他也好意思說出口?這不直接擺明著坑人麼?記憶力好的跟照相機似的人記得來這里的路卻唯獨不記得到這里要見的人?他以為她是咿呀孩童呀這麼好騙?但是她在這里有什麼故人麼?顏落怡挖空了腦袋使勁地想但許久她的腦子還是一片空白。

「落落。」廂房門被挪開的那一霎那,房內傳來了有些遙遠而熟悉的聲音。

「你怎麼會在這邊?」當顏落怡看到廂房內跪坐著的雅致男子時,她的瞳孔漸漸放大。

和潤男子看到顏落怡的驚訝神色似乎有些怔楞,繼而將目光投向站在顏落怡後方的諸葛明宣。

「為了給落落一個驚喜,所以之前沒告訴她你要見她。」諸葛明宣倒是一臉輕描淡寫的模樣。

「原是這樣。」灑逸男子釋然而笑。

這人說起謊來真是連眼楮都不眨,顏落怡心底暗暗道。

什麼叫給她一個驚喜,分明是不想告訴她才對。不過她倒是怎麼也沒想到諸葛明宣口中那個想要見她的故人竟然是在蒹葭閣木槿樹林偶遇的笛仙桓伊。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顏落怡的眸子泛起亮光,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進去,待走到案邊,她想也想沒想便一下子席地而坐。

真好,對方是桓伊,那她便不用折磨她的雙腿,搞那什麼跪坐了。

桓伊看到顏落怡的舉動怔恍了一下,但隨即便換上明亮的笑容。

「在下偶然听說王府大婚,諸葛先生也在受邀之列故而投了拜帖踫了踫運氣,沒想到落落果然在這里。」

「可是……」那次她並未和他提起過她和諸葛明宣的關系。

風采高雅的男子唇角漾起拂人心動的笑容︰「在下剛回建康不久便听聞瑯琊出現了一個曠世才女,就連一向文采風流的王獻之庾信也瞠目叫絕。最初子野只是好奇便多問了幾句,卻沒想到原來他人口中的才女竟是諸葛先生的妹妹。」

曠世才女?諸葛先生的妹妹?顏落怡的腦子一陣混亂。

「雖然世間重名的人有許多,但最初听到名字的時候子野便覺得那個女子定是落落。」

諸葛明宣跪坐著听著兩人閑敘,臉上依舊是清風般的微笑。

初到建康時落落便問過他關于桓伊的事情,雖然當時的她極力否認與桓伊認識的事實,但從她閃躲的目光中他還是發現了些許端倪。為了證實他的猜測,他專門挑了機會與王獻之一道外出並讓人放出消息他和落落已然身在建康。幾天後他便收到了桓伊本人的信帖。

其實與桓伊認識之事無何不可,但為何落落要對他刻意隱瞞?

「其實今日子野前來也無旁的事情,只是幫一位知己帶一件東西和一句話給落落。」說著桓伊自寬大的袖間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方雪白的絲帕遞到顏落怡的面前。

知己?難道?顏落怡似乎預料到了什麼,于是趕忙接過桓伊遞來的絲帕將之層層打開攤在掌心。

那是,當顏落怡看清雪白絲緞上的字體時,她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心瞬間跳到了嗓子眼。

「水姑娘說倘若你讀得懂絲帕上面的字那明日這個時候她便在這里等你。」

「真的麼?」這幾日來心中的陰霾煩悶因為桓伊的這一句話頓時一掃而空。或許眼下沒有什麼比這更令她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絲帕上寫了什麼能讓落落露出如此欣然的笑容?

諸葛明宣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絲帕,只是才一眼卻讓他皺起了眉頭。

他精通的番邦文字不在少數,可是這種奇特詭異的字體,他卻從未見過!

諸葛明宣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顏落怡的身上。

「落落能讀懂?」雖然他早已隱約猜到答案,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顏落怡興奮地收起絲帕,對著諸葛明宣用力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在她走之前還能讓她遇到故知,這真是莫大的收獲!待她明天見了這位與她來自同一時空的寧姐姐她一定要和她好好聊聊。

久違的英文,久違的簡體字。更令她開心的是,中國那麼大,城市那麼多,她卻那麼巧的遇到了與自己來自同一個城市的女孩。

「那明日也是在此地嗎?」。顏落怡將目光轉向桓伊。

「是。」

得到桓伊肯定的回答之後,顏落怡笑得愈發甜美︰「我要回信給這位寧姐姐,這邊可有筆墨?」

諸葛明宣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他靜靜地將顏落怡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表面上他似乎明白這個女子的所有心思,但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猛然驚覺自己或許從來都沒有真正看透過眼前的這個她。

她性子直率,旁人很容易看清她的心思;她真誠熱情,很少會有人抗拒她的善良;她的言行在常人看來有些怪異,但她卻怡然自得,從不介意。說她不通書墨,不解百家,但她卻精通著連他也不懂的奇異文字。在他的印象里,她從未對他說過來自何方,只說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他見她不想提及便也沒再詳加多問。可是今時今日,他的腦海卻存在著這樣一個疑惑……究竟是什麼樣的水土才會養成她這般獨特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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