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山谷之中那灼人的溫度漸漸地散去的時候,這天光已經是透亮了,這一片地方整整燒了一夜這才徹底地消停起來,但等到消停了之後再看來的時候那便是成了一片徹底的殘垣廢墟,那些個頂梁木已經燒得只剩下一片一片白白的灰燼,有些個沒有完全燒完梁木也是焦黑一片,發出炭木所散發出的焦香味。
素問就看著那火整整燒了一整夜,容淵站在素問的身邊,看著他,生怕素問這一時之間會是有什麼想不開的,但素問卻是比他所想想之中的要來的鎮定的多,甚至于容淵覺得或許在素問對于如今這突然之間的變故也有可能會讓她變得這般的沉默起來。
容淵很想同素問說「若是真的有事發生,他還是會在她的身邊的」,但如今看著素問這般模樣,又覺得如今已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的確不是說這些個事情的時候。這溫度降了下來之後他便是安排人在這一片廢墟之中扒拉著,幾乎要不得多久的時間,便是有尸骸從那廢墟之中被扒拉了出來。
那尸骸並沒有一下子全部燃燒干淨,整個黑乎乎的,幾乎是可以算是森然可怕。有些已經露出了白骨。
一具又一具的尸骸從那其中被抬了出來,安置在那空地上。幾乎所有的人為止震驚,這原本還以為安家的宅子是空置著的,但現在卻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素問雙手緊握成拳頭,指甲深入到了她的手掌心之中,尤其是在看到那尸骸一具一具地從那里面抬出來的時候,素問的眸子比以往的時候還要來的黝黑。
素問低子去看這抬出來的人的尸骸,她一具一具地翻檢過去,半點也沒有畏懼的顏色,她的眼中沒有半點的淚光。容淵看著素問在那一片尸骸之中檢查著,他想要勸兩具,卻到底也沒有辦法。
空地上連著堆積了近十具的尸骸,那些個從廢墟之中將這些個尸骸翻檢出來的人都幾乎是駭然了,容淵也便是覺得有些古怪,這若是只死傷一兩個人也就算了,可以說是這大火來的突然一時之間沒有人逃離出來,但那麼多人都沒有從其中逃月兌出來,這完全是不符合半點的常理。
素問看著那些個人,她仔細地看著,發現這些個人的身上有著一些個傷口,而那傷口都是致命傷,那傷口面積不大,卻是十分的鋒利,幾乎都是直接斃命的。所以這些個人壓根不是因為火災的關系而喪命,而根本就是在這火點燃之前,這些個人已經死了。
莫氏他們一貫是安守本分,就算是安青雲的確是有不少的問題或許也得罪了不少的人,但也應該是不至于到如今這種殺人放火的地步,難道是因為她的關系?素問的腦海之中冒出了這樣的一個念頭,她在無雙城之中得罪最多的也就是敬貴妃和龐家,敬貴妃當然不可能自己動手,所以這龐家就代替了敬貴妃來動手?又或者是那右丞相王家?
素問一具一具地看過去,這些個人多半都是被利刃劃過喉嚨,那刀口細小無比,素問揣測著那行凶的凶器是什麼,若是用刀根本就不可能會有那麼輕薄的傷口,而若是用劍的話,這傷口十分的細微,而且劍多半都是用刺的,有些個尸體上的傷口卻是橫貫的,難道是用薄刃,那也便是只有匕首一類。
「殿下,已經找過了,沒有了。」隊長上了前,對著容淵小心翼翼地問,「是否要將這些個尸骸交托給衙門?」
容淵看了一眼在那些個尸骸之中檢查著傷口的素問,他低聲問道︰「素問,你看如何?」
容淵覺得這件事情到底是和素問相關的,若是要處理起來也是要先詢問一番素問的意思的。
「少了兩個人,」素問的聲音澀然的很,但卻是堅定地道,「至少還少了一個。如今這里的都是女人,應該是至少還有一個男人的。」
容淵听著素問的話,他當下便是明白,素問口中那個人多半便是她的兄長——安晉琪,而另外一個男人,那剩下的容淵覺得自己不用想都知道是誰了,那個人是挽歌。
「再去找找。」容淵對著那人說著,「或許有什麼暗道一類的,比如說地窖,冰窖一類可以藏人的地方。」
容淵這麼覺得也不是不可能,在宅子里頭多半都會有一些個可以讓人躲避災禍的地方,那些個地方隱藏在某一處看著平平無奇,卻能夠護人一命,安家之前也可算是家大業大,這城外避暑的宅子雖是沒有無雙城之中來的奢華卻也敵得過平常富貴人家的宅子了,所以必然是會有一些個隱藏的地方。
容淵這般一說,旁人也便是心中不甘卻也不得不去巡查著那些個可能性,在這一大片廢墟上去尋找那種暗格地道的自然是要比在完好無損的情況下去尋找要來的麻煩許多,不得不將一些個被瓦礫磚塊填滿的地方稍稍清理出來,這般一來也便是加重了負擔。
素問也沒有去管著那些個人到底什麼時候能夠將安晉琪或者是挽歌尋找到,她看著這遍地的尸骸,若說要辨識出莫氏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這些個人之中也有人生養過,若是要從體型上辨識出來也便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就算是莫氏這身體上有印記也早就因為一場大火燒了個干干淨淨半點也沒有留下。
容淵看著素問看著那一堆的尸骸,她的神情近乎默然,那毫無半點反應一般的神情看得容淵的心中倒是十分的擔憂,若是現在素問哭一場,或許容淵還不覺得有什麼可擔心的,但看著素問如今這樣子,眼眶半點未紅甚至還能手指一點顫抖也不帶地查看著這些個人的死因,那堅強的幾乎像是半點也沒有打擊到一般,這才是叫他最擔心的。
「素問……」容淵走近了幾分,他低頭看著素問,她的手指因為翻檢尸骸的關系原本像是白玉一般無暇的手指已經沾染上了烏黑,看著有幾分狼狽。
「她們不是被燒死的。」素問頭也不抬地對容淵道,「她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口,這些個傷口十分詭異,我猜想有些像是匕首一般薄軟的東西,她們或許在宅子被點燃的時候已經死了又或者是還留著一口氣而沒有辦法從房中跑了出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意外,而根本就是一次謀殺。」
「但是什麼人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做呢,大概又是同我有關的吧,」素問的聲音低低的,「他們已經全部都沒入了賤籍,也沒有任何的實權也沒有什麼能力,這余生也便是只有這樣而已了,就算是安青雲的錯應該也輪不到他們。所以,多半還是我的錯吧……」
容淵听著素問的話,他的心中驀然是有些心驚起來,怎麼也沒有想到素問會突然之間說出這種話來,他道︰「這同你沒什麼關系,你不要想太多了。」
容淵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會導致莫氏和安晉琪他們陷入到了這樣的地步,但容淵卻是覺得這些個事情未必就是和素問相關的,但她這般將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容淵只覺得這般下去,就算素問再是堅強也不能夠這般地扛了過去。而且這種事情也不應該讓她一個人這般硬生生地扛著。
是麼?素問看了容淵一眼,其實到底是她想太多還是這一切都是她的緣故,彼此的心中都是心中有數的。
容淵見素問看著自己那一眼,那眼神之中空洞的厲害,容淵原本還想再安慰素問兩句,但現在如今這般他竟然一下子都說不出口,只能低頭看著素問。
約莫過了近一個時辰的時候,「王爺!」有驚叫聲從前方傳來,那些個人的面色有幾分詭異的味道,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容淵的思緒也被這驚叫聲拉了回來,他匆匆地朝著那些個圍在一處的人的地方而去,也顧不得叫上素問。其實容淵並非是不想叫上素問而是怕有比剛剛這些個畫面更加叫人覺得驚恐的畫面發生所以也不敢叫上素問,但容淵的腳步也不過就是邁出了幾步而已,卻是見素問的身形一閃,已經走到了容淵的面前。
那些個人發現了一個密道,這原本只是發現一個密道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誠然如同容淵所預料的那樣,這宅子里頭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個密道,地窖一類的。
素問上前一看,那些個人圍在入口上,這地道的入口也便是十分的隱秘,之前又是被那些個瓦礫所覆蓋住這一時之間也沒有人發現這個地方。
素問看著那打開的地道口,入口處有微微的風傳出來,證明這個暗道還有旁的通風口,也許在這里真的會有旁的還活著的人在也未必。
素問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她便是順著那台階走了下去,容淵自然是不敢讓素問獨自一個人去面對這有可能會發生的危險,這地道之中到底是有什麼誰也不知道,但等到走下去的時候,容淵幾乎是被這眼前的畫面所震驚了。
那一道長長的台階下頭是一個小空間,原本應該是用來存儲一些個東西的,甚至這旁邊還有一些個酒壇子,而如今這小小的空間之中布滿了那細長的絲線,那絲線錯綜復雜地交錯殘繞著,而這最里面的有一個人,他整個人被定格在牆面上,他的四肢上都纏繞著那細細的絲線,就像是被蜘蛛網上被束縛住的獵物一般。
而這被定格在牆面上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安晉琪,他整個人模樣十分的狼狽,如今似乎是在昏睡之中一般,而他的手腳處有一灘未干的血跡。
那絲線殘繞的極其細密,幾乎是很難從這其中穿過去到了對面將安晉琪給解救下來。
「我去拿了劍將這絲線砍斷?」容淵看著如今這般模樣,他略有些不確定地問著。
「不行。」素問想也不想地對容淵道,「這不是絲線,而是用極薄的鋼絲,若非是那些個能夠毳毛斷發的利器,根本不可能將它一下子就斬斷。而且,這些個鋼絲最後連接的都是他的手腳,你若是直接這樣胡亂一動極有可能將他的手腳當場切斷。」
素問看著眼前這狀況,這可以算是一處機關,也可以算是一處刑罰。就算是輕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瞬間穿過這匆匆鋼絲匯集成的網狀之中,更別說現在她和容淵手上並沒有那所謂的神兵利器,但如今看著自己的兄長在自己的面前,而且素問看到安晉琪的胸膛微微地起伏著,這證明著他還是活著的,但她看著安晉琪明明還是活著的,卻是半點辦法也沒有。
「問問……」
微弱的聲音低低地響起,素問看著那微微動了一動的安晉琪,她應了一聲。
安晉琪是在听到素問的聲音的時候這才清醒過來的,他的手腳筋脈已經全部被挑斷了,他原本就想這樣去了算了,他原本就不是一個什麼英雄,但他的心中卻是梗著一口氣,他想等著素問,他梗著這一口氣便是等著素問的到來,如今他恍恍惚惚地便是听到了素問的聲音。
安晉琪微微一動,手心便是傳來刺骨的疼痛。
他抬著眼楮朝前看去,只見素問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而眼前卻是那像是蛛網一樣的東西密密麻麻地纏繞著,安晉琪想要動,但每動一下都是刺骨的疼。
「娘呢?」安晉琪看著素問問道。
素問沉吟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應該是騙安晉琪好還是直接實話實說要來的好一點。
「娘出事了,對不對?」安晉琪看到素問那猶豫不覺的模樣就知道莫氏已經是出了事情,他露出了幾分苦笑,他道,「沒什麼的,很快我就要去陪娘了。」
「哥哥你胡說什麼!」素問听到安晉琪這話的時候便是覺得有幾分不妥,他竟然已經產生了這慶生的念頭,這人要是有求生意志還能夠絕處逢生,但現在听到安晉琪這麼說的時候,素問心憂的很,「還有辦法的,你不能就這樣放棄。」
手上即便是沒有這神兵利器,素問也知道還有一個方法可以將這里破壞殆盡。
「你且等著,我回無雙城去將我師父找來,他有辦法對著這些個鋼絲。」素問道,魔尊身上有著最是純正的極寒內勁,只要將他尋來,只要他將這些鋼絲凍住,到時候只要是微微一踫就能夠讓這些個東西化為冰柱。
素問想過了,只要她策馬而去,到無雙城之中往來一回大致也便是在半個時辰作用就足夠了,還來得及的。
「來不及了問問……」安晉琪的嘴角微微一動,他道,「我的身上布滿著火雷,只要你將這鋼絲毀掉,火雷便是會頃刻之間炸開,到時候在這里的人沒有一個人會幸免于難。我又怎麼舍得那般待你……」
安晉琪費力地抬動了自己的手腕,他這每動一分,那鐵絲便是相互牽引著,其余的鐵絲生生地扎進了他的左手和雙腿之間,越扯便是越用盡,幾乎是扣進了他的血肉之中,而安晉琪的右手之中卻是窩著一顆藥丸。
「問問,小心挽歌。」安晉琪朝著素問看了一眼,他的嘴角帶了幾分笑意,像是在最後同素問道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