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自己成親的時候,我才明白嫂子的話,什麼都根本不記得,只記得被人當個牽線木偶一樣扯來扯去。雖然沒有什麼突發狀況,但一整天都弄得渾渾噩噩,直到到了新房,我才長舒了一口氣。
清淺听到我在蓋頭下面的動靜,笑了出來,說︰「公主,看了你這次成親,我是下定決心不讓上官把婚禮弄隆重了。我要是這麼來一次,得減壽十年。」
我蓋著蓋頭,她也看不到我的表情,我只能壓低聲音,說︰「清淺,我送十個美女給上官怎麼樣?我相信你一定很喜歡有人幫你分擔家事的。」
清淺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說︰「不要,公主我錯了,我不說話了。」
我不再理她,努力想在鋪滿了花生、蓮子的床上找到一個舒服的坐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
喜娘說︰「請陛下掀開娘娘的蓋頭。
我的心突然不會跳了,手心開始出汗。
一根棕色的桿子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慢慢掀開了在我頭上蓋了一天的紅蓋頭。
我眨了眨眼楮,來適應突然變得光亮的眼前,看到了站在我面前微笑的嵐繼雲。
我突然覺得我之前的一切想法都是多余的,尤其是恐懼,他就站在那里,一直等著牽我的手。我的腦子里什麼都不剩,只剩下他的臉,眼楮有些酸澀,
嵐繼雲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說︰「接杯子啦,要喝合衾酒了。」
我趕忙接過喜娘遞上的酒,繞過他的手臂,卻不經意踫到了他的臉頰,臉變得有些燙。我心一橫,在他好笑的神情里喝下了酒。
嵐繼雲揮手讓人都下去,說︰「我們只能在這里歇一下,換個衣服,外面還有個宴會等我們參加呢。」
我變得呆呆的,連我都不知道怎麼,手里就被他塞了一件金色的衣服。
他看我還是沒有反應,笑了笑,說︰「快點換衣服,要不要為夫幫你啊?」
我推開他越靠越近的臉,紅著臉,說︰「我自己來。」
好不容易兩個人換好了衣服,我挑了挑眉,說︰「這不會就是朝服吧?」
他笑了笑,說︰「你真有眼光,朝服的簡潔版,朕可是花了心思改良了。」
我是真的佩服他了,居然猜到我會嫌棄厚重的朝服,特意花心思改了。
他向我伸出了手,說︰「一場宴會正在等著我們呢,朕的皇後一定艷壓群芳。」
我將手放到了他的掌心中,他堅實的手掌包裹住了我有些涼的手,走到了外殿舉行宴會的永寧殿。
座位早已安排好,我和嵐繼雲一齊坐在主座上。底下的朝臣分兩邊坐好,而嵐裳和嵐繼雨分別坐在主座的左右兩邊。
一位大臣舉起酒杯,說︰「來,讓我們舉起酒杯,敬皇後娘娘。」
大臣們紛紛舉起酒杯,我和嵐繼雲對視一眼,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有些手足無措地坐著,周圍都是我不熟悉的人,清淺也被留在了新房里。
嵐繼雲夾了一筷子青菜給我,說︰「空月復喝酒實在不好,先吃點東西。」
我笑著看了他一眼,說︰「你怎麼變得有些像老媽子了?」
他開心地看著我吃下了青菜,說︰「這有什麼不好?」
我搖了搖頭,說︰「沒什麼不好,只是我有點受寵若驚。不知道本宮有沒有這個榮幸,和陛下再喝一杯。」
他舉起了酒杯,說︰「朕榮幸之至。」
嵐裳突然插口說︰「皇弟和皇後的感情真好,倒讓本宮有些嫉妒了。」
嵐繼雲苦笑了一下,說︰「皇姐,你這麼說真是讓朕汗顏,若是我們的驚鴻公主都會嫉妒別的女人,那其他女人都不要活了。」
底下突然又有一個官員舉杯站了起來,說︰「臣等听聞龍朝的定國公主色藝雙絕,難得今日雙喜臨門,不知臣等是否有幸可以欣賞到公主的才藝?」
嵐繼雲重重放下了酒杯,說︰「無禮,該稱皇後。」
那個臣子趕忙打圓場,說︰「臣酒後失言,是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才是。不知今日可否看到皇後娘娘為我嵐國眾臣上演一出絕世佳作?」
我拿著酒杯的手有些顫抖,嵐繼雲想要說什麼,卻被我攔住了。我知道,這一關我肯定混不過去了,他們底下這些人是商量好了要給我下馬威,即便這次我躲過去,肯定還有下次。嵐裳一臉擔心地看著我,而嵐繼雨已經模上了他腰間的匕首。
我揚起了自己最完美的笑容,說︰「這位大人這麼高抬本宮,倒是讓本宮覺得,本宮不表演些什麼,就太不給各位大人面子了。不過,連本宮都不知道,本宮在外居然有‘色藝雙絕’這樣一個名號,敢問大人想看本宮表演什麼呢?」
他微微一躬身,說︰「臣刑部侍郎金敢言,非常期待皇後娘娘的舞技。」
「金大人還真是敢言呢,您父母取得好名字。」嵐繼雨又恢復了自己妖孽的偽裝,說︰「本王一路辛辛苦苦護送皇嫂來,本王都覺得辛苦,你居然想讓我們身嬌肉貴的皇後娘娘跳舞,莫不是太膽大了些。」
那位金大人卻也不卑不亢地說︰「今日難得是我嵐國的大喜日子,凌王這麼說是不是有些太煞風景了。」
嵐繼雲已經握緊了拳頭,我抓住了他的手,對上他疑惑的眼光,搖了搖頭。
我笑著舉起酒杯,說︰「本宮畢竟也算是千里跋涉才來到嵐國,這跳舞是免了,小唱一曲如何?」
金敢言哈哈大笑,說︰「敢不從命。」
我拿起玉箸,輕擊酒杯,慢慢哼出了曲調。
木簪斜,青絲綰。
經別離,去留年。
縴雲飛星依舊,卻不見鵲橋路。
去時王孫貴冑,再見雲鬢香腮。
斷不盡紅豆辭,小篆只為君顏。
別臨風,入荊桃。
遠山疊,水色漫。
紅花沾染嫁衣,江山只在指尖。
萬念化為繾綣,一個情字何解?
只願黃泉碧落,世世仍與君見。
唱到最後,竟有了些蕭索的味道。我在心里默默唾棄自己,怎麼會憂慮些有的沒的。
嵐繼雲嘆了口氣,說︰「好個‘只願黃泉碧落,世世仍與君見’。」
這一句話,打破了永寧宮中的平靜。
金敢言走回自己的座位,再也沒有說話。
嵐裳帶頭鼓掌,說︰「皇後娘娘這曲小令,怕是將她多年的心思都寫了進去。好詞,好意,好心思。」
大臣們紛紛叫好,我卻沒有多麼得意,這是今日早時想好的詞。否則,我又不是曹植,怎麼可能七步成詩?唯一令我不滿的是嵐繼雲的表現,他在這里不是應該拉著我的手,感動地說些煽情的情話,結果他只是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過了金敢言那一關,卻依舊有人不肯放過我。
又有一個大臣開口說︰「皇後娘娘這首小令真是道盡了相思之情啊,本官特地為今日的宴會準備了些助興節目,請皇上和皇後娘娘欣賞。」
嵐繼雲臉色稍霽,說︰「既然是顧大人準備的,就趕緊開始吧。」
顧大人?顧苒盈的父親?刑部尚書顧兆桐?危險系數a+。我默默嘆了口氣,挑了挑眉,這應該算是顧家對我的挑釁了。
一個身著異族服裝的女子隨著鼓點出現在了永寧殿的中間,一聲鼓點一個舞步,即便鼓點多快,也不見她的舞步有絲毫凌亂。我反應了十秒鐘,終于明白了,那是《胡笳十八拍》啊,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啊。苦我怨氣兮浩于長空,六合雖廣兮受之應不容!
我轉頭看到嵐繼雲目不轉楮地看著,我就知道,這個女人真的就是我的情敵了。
一曲完畢,滿堂喝彩。
顧苒盈笑著向嵐繼雲行禮,說︰「恭祝陛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恭賀陛下與皇後娘娘,結秦晉之好,百年好合。」
有臣子在底下起哄,說︰「顧小姐一曲驚為天人,當是今日的頭彩。」
頭彩?頭彩不就是壓我一頭,今日她稱霸嗎?真心不是我小心眼,是你也太針對我了一點。《胡笳十八拍》,我沒听明白也就算了,你拿一首感嘆蔡文姬一生悲苦的曲子恭祝我新婚快樂,是個女人都不會開心的吧?
我看著嵐繼雲,說︰「陛下,既然顧小姐舞技超群,今日大家高興,不如賞些什麼吧。」
嵐繼雲笑著說︰「皇後高興就好,你做主吧。」
我盯著顧苒盈的臉,卻突然又不忍了。我知道,只要我現在給她指婚,絕對沒有人可以提出異議。可是,我突然覺得為了自己一時的愉快,毀了這個女孩子的一生,也絕對不是我想要的。我瞥了眼嵐繼雨,他愣愣地看著我。
我輕輕嘆了口氣,說︰「顧小姐在宮里也住了很多年了,讓她回家和父親共享天倫之樂吧。不過,宮里依舊歡迎你常來做客,閑來無事可以到本宮宮里來坐坐。」
顧苒盈微微一笑,一個標準的蹲身,說︰「臣女多謝皇後娘娘,成全臣女的孝心。」
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又喝了一杯酒,一杯自己釀的苦酒。
顧兆桐似乎早已料到,遙遙對我一舉杯,笑了笑。
晚宴依然在進行著,底下觥籌交錯,可主位上的我們四個卻相顧無語。
嵐裳突然放下了筷子,說︰「不如本宮也為皇弟助助興如何?」
「哦,皇姐很多年沒有表演了,這次想要表演什麼?」嵐繼雲好奇地說。
嵐裳頓了頓,說︰「皇弟今日歌也听過了,舞也看過了,听琴如何?」
嵐繼雲看了我一眼,我點了點頭,他說︰「好啊。」
嵐裳走下台,讓人去取琴,可拿來的不止琴,還有一把簫。
她落落大方地說︰「一個人奏琴有什麼意思,楚大人陪本宮奏一起如何?」
楚沐空從末席走了過來,結果簫,站在了嵐裳的邊上。
嵐裳先拂過了琴弦,楚沐空的簫聲很快跟上了,兩人一琴一簫,而世界只有他們兩個。
我看著嵐繼雲一臉了然的表情,說︰「你早就知道?」
他點點頭,說︰「這里還沒有什麼可以瞞住朕的。這兩人到底怎麼辦,到現在也是個問題。總想著,要不然就讓他們成親算了,省得母後天天跟朕耳邊念,怎麼皇姐還嫁不出去。」
我給他倒了杯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說︰「我們那位皇姐怕是這次忍不住,真的想嫁人了,你答應不答應?」
他有些懊惱地喝了酒,說︰「朕可以直接把你拐進洞房什麼都不管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說︰「就像你那些臣子今天對我的刁難,我可以躲過今天,卻躲不過一輩子,所以我一早就解決了。嵐裳的事情也一樣,你總是得有自己的想法,才不至于以後太過慌亂的。若是讓我說,如果這個楚沐空真的身家清白,又深得我們驚鴻公主的心,成全他們算了。」
嵐繼雲拍了拍我的手,說︰「你也說身家清白了,光他是龍朝人就夠朕喝一壺的了,何況他還是楚凡的兒子。再議吧,再議。」
果然,真的沒有事情能夠瞞得住嵐繼雲。嵐繼雲如果知道,嵐裳肯定知道。嵐裳,不要怪我猜忌你,你到底在這些事情里面起了多大的作用?
演奏很快結束了,嵐裳說她累了,就直接離開了,楚沐空緊隨其後。
我和嵐繼雲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神里的疲勞。
嵐繼雲揚聲說︰「晚宴就到這里了,朕和皇後離開了,各位大人自便吧。」
他拉著我的手就走,我笑著說︰「這樣,你那些大臣不會怪你嗎?」。
「怪朕?怪朕想洞房?他們是找死。」他有些氣憤地說︰「今晚已經浪費夠多時間了,春宵一刻,擋朕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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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異國劇場六
清淺最近一直在盤算一件事,公主成親了,就連浮月都成親了,她是不是也應該成親了?
可偏偏她現在在嵐國,上官青還在龍朝。就是真的想成親,也難。
公主和嵐國陛下天天在她面前秀恩愛,看得她是又肉麻又不爽。
終于,有天她被公主的肉麻勁兒逼得受不了了,提筆給上官青寫了封信。
上官︰
等我回去我們就成親吧!
清淺
等信寄出去之後,清淺開始後悔了,這算不算是逼婚啊?她當時怎麼就腦子一熱,寫了這樣的信,還寄給那個腦子一根筋的上官?說不定他又要沖動得到嵐國來,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結果,三天之後,清淺收到了上官青的回復,是青鳥騎倒了三匹馬連夜送來的。
上官青在上面寫了三個字,沒問題。
清淺看到了那三個字倒是一愣一愣的,偷偷進宮的青鳥看著他一臉戲謔,說︰「我這封信送得即使吧?話說,我們上官大人見到您之前的那封信一言不發一下午,到校場舞了兩個時辰的劍,才寫了回信。姑娘這次可開心?」
清淺很快放下了信,嘆了口氣,說︰「我如果告訴他,之前那封信,我是開玩笑的,他會不會氣死?」
青鳥笑了笑,說︰「一定會的。」
清淺又嘆了口氣,旋即又笑了笑,說︰「我就這麼便宜地把自己給賣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