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我昨日和嵐繼雲談的關于楚沐空的事情,我決定再去見一次嵐裳。
再走進毓秀殿,我是真沒想到,她居然還在喝酒,還是拿著酒壇直接往嘴里倒的那種。
我連攔著她的想法都沒有了,只是說︰「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這連中午都沒有到,就喝成這樣,你晚上可怎麼辦?」
她喝了一口,趴在酒壇上,說︰「我現在是想醉也醉不了,都喝了快一個時辰了。」
我皺眉說︰「我是來逼你的,楚沐空有糾集了一堆人,估計又要干些什麼。你想好了嗎?」。
她拿了桌上的酒杯就往我身上砸,說︰「我怎麼可能想好?」
我險險地躲過那個飛來的酒杯,說︰「你也別把氣撒到我頭上啊。」
嵐裳柳眉橫斜,說︰「我不沖你撒氣,沖誰去?難道真逼著我現在跟他割袍斷義去?」
「我也沒這麼說。」我無奈地說︰「其實,你可以去說服他放棄那些想法,只要他安心在守備營里待著,或者是好好地給你當駙馬,我們也不會逼你做什麼啊。」
她眯眼盯著我,說︰「我們?我那個偉大的皇帝弟弟也知道了?」
我輕咳一聲,說︰「他比我知道的還早,難道你真以為他能什麼都不知道啊?」
嵐裳繼續喝酒,說︰「我真是可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居然因為立場的不同,被逼成了這樣。我整天防備著他不要對嵐國不利,他天天在算計著怎麼利用我復國。偏生我就是喜歡他,他也對我不是完全沒有感情。呵,呵,現在除了喝酒,我還能怎麼辦?」
看她這個樣子,估計也談不出什麼了。我感慨著說︰「你要喝酒,我不攔著你,可你總是得想想清楚的,我先走了。」
我剛離開毓秀殿,居然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楚沐空。
楚沐空一臉面無表情地向我行禮,說︰「臣楚沐空給皇後娘娘請安。」
我微微一笑,說︰「楚大人請起。楚大人今天怎麼有空來了這毓秀殿?」
他畢恭畢敬地說︰「公主兩天都沒有出過宮門,她身邊的宮女怕她出事,將臣叫來了。」
「楚大人,這里沒人,我們就不要裝了。」我冷著臉,說︰「大人好手段,不如大人回答本宮幾個問題如何?公主那里,本宮剛才看過,不會有什麼事,你跟本宮去御花園走走吧。」
楚沐空再次行禮,說︰「臣,謹遵皇後娘娘旨意。」
御花園現在開滿了櫻花,不過,都不是紅櫻。我又想到了嵐繼雨府里的那棵紅櫻,又一陣的胃痛。
我深吸一口氣,說︰「楚大人,這麼想殺我?」
他看了看周圍沒有人,說︰「太子殿下的人都不在了,您這麼直接問我,不怕我現在出手?」
「我現在死了,至少有一個人會知道是你動手的,就是那個去請你的宮女。」我說︰「所以,你至少現在不會動手。不如先告訴我,你是怎麼讓那麼一堆人同時動手的,而且,像秦天鷹和聶蘭芙那樣不共戴天的人,你是怎麼讓他們湊到一起的?」
他笑了笑,說︰「很簡單啊,不過就是威逼利誘。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花了五年時間,找到了很多人的秘密,就是準備著有天可能會用到這些人。太子殿下也是好運氣,我第一次出手,就讓我折損了十個可以用的人,我也是損失慘重啊。」
「那嵐裳呢?你到底準備怎麼面對她?」我問道。
他搖了搖頭,說︰「殿下,您已經問了這麼多問題,不妨讓我問一個如何?」
我點了點頭。
他說︰「為什麼?為什麼要放棄抵抗,將所有的一切拱手讓給龍晉?」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想問我,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問出口。」我苦笑著說︰「我還從來沒有跟人仔細說過那段時間的事情,知道的人基本上都去世了。那個時候我還是十三歲,在宮外晃蕩了很多年,靠著鐘太傅時不時給些東西和師父留在曄城留下的住所,活得也算開心。結果,突然白瑞華把皇帝的位置傳給了我,讓我肩負起他所謂的保住白氏江山的職責。我不知道別人能不能做到,我是做不到。白氏給了我什麼?只有我的生命和我人生前十三年的悲哀的記憶。我在白瑞華的御書房里,翻閱了他一年內所批閱的所有奏章,所有的官員都在粉飾太平。我又翻到了一些他從來沒有批閱過的奏章,比如哪里哪里水災、哪里哪里地震……然後,我意識到,所有的白氏留給那片土地上人民的只有漠然。就這樣一個國家,又有什麼好留戀的?當時的我,不認識龍晉,可是我認識我娘和我師父,我娘將自己一生最大的秘密交給龍晉,我師父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龍晉。所以,龍晉是一個可以將整個國家托付的人,我又何必再枉做小人,給那個所謂的白氏留下那個殘破的國家呢?」
他長舒了一口氣,說︰「你為什麼一個人做這樣的決定,難道沒有想到那些依舊迷戀白氏的人嗎?」。
「迷戀白氏,這四個字用的很好。」我笑了起來,說︰「當時的我只有十三歲,你指望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做出什麼全盤考量嗎?」。
楚沐空突然用一種很神奇的眼光看著我,說︰「太子殿下可是憑借自己一人之力扳倒林家的人啊?您說自己在十三歲的時候,沒有辦法做到全盤考量,是開玩笑嗎?」。
我嘆了口氣,說︰「我想到了,可是相比起希望白氏滅亡的人,那些依舊迷戀白氏的人實在是太少太少。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倫理學問題,如果我可以犧牲一個人而拯救千萬個人,你會選擇犧牲那個人還是不犧牲?當時的我看來,還是犧牲比較好,否則損失就太多了。你自己也用迷戀兩個字形容自己,為什麼還要堅持做這些?」
他也笑了笑,說︰「如果你從小就被人教育要報效白氏,經過了三十年,你難道不會將這件事作為自己一輩子的事情嗎?連我都覺得,我那位父親把我逼得除了復國之外,什麼事情都不會做了。」
我疑惑地說︰「你都意識到了,為什麼不放棄呢?」
他攤了攤手,搖搖頭,說︰「放棄不了了,我每天睜開眼楮第一件事就是考慮怎麼復國,我又如何能做到徹底放棄呢?您知不知道,在知道您是女兒身的時候,我甚至做過一些計劃,包括把您娶回家,然後利用您的聰明才智來復國呢。」
我大笑出聲,說︰「我不是有意這麼笑的,可是這個話出自一個想要我命的人口中,我覺得太有趣了。我發現我最近在跟很多人說這句話,原來我們都是可憐人。我頂多也就是被那個白氏太子的身份框了十三年,你是付出了一輩子在完成你父親的期望,我們都好可憐。」
他也笑了出來,說︰「還有一個問題,我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到,為什麼您出生的時候,會告訴先皇,您是男兒身?」
「我把我能告訴你的一些告訴你。」我收斂了笑意,說︰「母親很愛白瑞華,我是她最後挽回白瑞華的工具。白瑞華當時只有我一個孩子,如果我是個男的,母親就還有機會離開冷宮,重新回到他的身邊。現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準備怎麼對嵐裳了嗎?」。
他抬頭看了看天,說︰「太子殿下,您相不相信,我愛她?」
突然一陣風吹過,吹落了櫻花的花瓣,我試圖去接,卻一片也沒有接到。我開口說︰「我相信,就像我那個時候也不知道我會喜歡上鄰國的太子一樣。」
楚沐空定定地看著我很久,說︰「在一切都沒有揭開之前,我會比愛自己更愛她。可是,當一切揭開之後,無論我是否願意,我都會離開她。」
我長舒一口氣,說︰「你居然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子。那你還準備殺我不?不殺我,你真的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揚了揚自己的嘴角,說︰「希望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都還活著,跟你說話很愉快。」
他也笑了笑,說︰「跟殿下聊天真的很愉快,可惜我們沒有辦法做朋友。」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我和楚沐空一起回頭,看到嵐裳站在那里盯著我們。
我朝她揮了揮手,說︰「你來了?那楚大人可就交給你了。」
嵐裳走了過來,拉住我的手,說︰「不要走,剩下的事情,我希望你也看著。」
我和楚沐空對視一眼,不明白她想說什麼。
嵐裳抬頭看著楚沐空,說︰「沐空,把你的簫給我。」
楚沐空猶豫地將玉簫從袍子里拿了出來,遞到了嵐裳手里。
嵐裳接過玉簫,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說︰「我今天拿了枚銅錢在宮里玩,想著如果我拋出去扔到有字的一面,我就繼續陪你將戲演下去。反之,我就跟你把一切說開,從此只當自己是驚鴻公主。」
「你扔到了哪一面?」楚沐空有些緊張地問。
我嘆了口氣,說︰「你在扔出銅錢的那一刻就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麼了。你的決定是什麼?」
嵐裳笑了笑,說︰「還是你了解我,我決定好了。從此以後,我就是驚鴻公主嵐裳。我受不了每次你微笑著利用我,同時又做出傷害我的事情了。明明我們都知道對方的打算,卻還準備將所有的事情隱瞞下去。這種互相欺騙的日子太磨人了,現在由我來結束吧。」
我趕緊阻止,說︰「嵐裳,沒有人在逼你,你不必這麼早決定的。」
她慘笑著看著我,說︰「相比起凌遲,我更喜歡斬首。」
楚沐空的眼神透露著絕望,只是愣愣地看著嵐裳。
嵐裳拿著玉簫,說︰「古有割袍斷義,現有簫毀情逝。」
說完,她就拿著玉簫往石頭上砸,玉簫碎成一片一片,就像是他們兩個戴在臉上的假面,從此他們兩個之間只剩下算計。
楚沐空什麼也沒說,離開了。
嵐裳看著他走出視線,慢慢癱倒在地上,眼淚流了出來。
我蹲在她的旁邊,說︰「你真的能做到嗎?」。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無聲地流淚,流得我都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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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異國劇場十
過了幾天,清淺怎麼想怎麼不對,為什麼就這麼原諒他了。雖說自己怪他也是不對,可明明是他不對在先的啊。算了,她這輩子算是真正地栽在上官青手上了,真的是想生氣也生氣不起來。
清淺心里不開心,不願意在宮里待著,就跑到了「听香樓」去找暗香訴苦。
暗香正在一堆點心里奮斗著,也不管她的到來。
清淺一腳就踹了過去,說︰「還吃,胖不死你。」
暗香立刻騰身躲到了房梁上,說︰「你是心情不好找我來出氣啊?剛坑了我三百兩還不夠啊?」
「三百兩?你還好意思說,這賭局不就是你的餿主意?」清淺惱火地說。
暗香不理她尖酸的言辭,說︰「到底來找我干什麼的?」
清淺突然收起來火氣,說︰「我在煩心上官青的事情,總覺得我這樣跟他分隔兩地,兩人之間總有些隔閡。」
「隔閡?你們之間可是隔了兩個國家啊,怎麼可能沒有隔閡?用公主的話來說,你現在就是處于極端沒有安全感的時候,需要的就是時不時收到關于上官的消息,心里才能舒服。」暗香不屑地說。
清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說︰「我知道啊?可這有什麼辦法?總不至于我跟他時不時見面吧?不要說他軍務繁忙,公主這邊也暫時離不了我。」
暗香又從懷里拿出一包新的點心,吃了起來,說︰「干脆你們先成親得了,等生米煮成熟飯,你還怕他跑了不成?」
「暗香,你是個女的,說話矜持一點好不好?」清淺無奈地說︰「我這里有當年我娘留給我的玉佩,你幫我找人送去給他吧。最近青鳥被他罰得下不了床,我想傳信還得來找你。」
暗香拿起塊點心就往她身上扔,說︰「要不是你們兩個吵架,我們哪會有那麼多煩人的事情?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你也是,一個人好好的,偏偏要找個男人。」
清淺突然笑了,說︰「這就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你沒有經歷過是不懂的。幫我把東西給他就好,他一定會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