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擦亮的時候,我就到了潛龍關上,看著上官青他們布置城防。
清淺走到了我的邊上,隨著我的目光看,說︰「小姐,你在看什麼呢?」
我看著嵐國的軍營,說︰「我在看我們的對手,我在看我們的未來。」
清淺問道︰「什麼是我們的未來?」
我指著那些正在開鍋做飯的嵐國士兵,說︰「若是潛龍關失手,我們也就只能在平原上布防了,就像他們一樣。清淺,你在這里待了這麼久,你說,我們能不能贏?」
清淺拉住了我的手,說︰「小姐,我們盡人事听天命吧。」
我笑了笑,說︰「你的意思是,你也覺得我們贏不了。對啊,這仗怎麼打啊?我們人比不上對方,就連城牆都陳腐得根本沒有用。」
清淺用力抓緊了我的手,說︰「小姐,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我將手從她手里抽了出來,說︰「清淺,記得我的話,就算我死了,你們也要好好活下去。你和上官要好好在一起,還有要囑咐暗香和浮月,他們也要好好的。我不是一個好主子,只會整天給你們添麻煩,還成天惹禍,讓你們也很傷腦筋吧?清淺,你記著,他們其他的人,我相信都能好好活下去,我唯一擔心的是上官。他骨子里的忠君愛國已經超越了很多東西了,我怕一旦戰敗,他會像陳玄敬一樣以死殉國。清淺,我要你答應我,不要管我,好好護著上官,和他好好在一起。」
清淺跪了下來,說︰「小姐,清淺不能是清淺,沒有你,我只會待在深宮中老死。」
我沒有拉她,說︰「清淺,你錯了,你不是會在宮中老死的人,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鼓勵你去做而已。什麼國家大義都是假的,只有自己幸福是真的。清淺,你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好了,不說了,再說下去,我就更沒有打仗的動力了。」
清淺站了起來,說︰「小姐,你看,陳玄敬出營了。」
我高聲叫道︰「上官青,高戎,你們二人帶著主力部隊護著陛下退守沐城。留下一千人馬與本宮抗敵,本宮會盡力拖延嵐國大軍三日,三日之後,若是本宮陣亡了,就立刻護著陛下回宮坐鎮。」
哥哥走到了我的邊上,說︰「你退吧,我留在這里。我才是龍朝的皇帝,這是我的戰場。」
我笑了笑,說︰「現在是知道你是皇帝了,當年到哪里去了?行了,現在這里只有我還能讓陳玄敬忌憚,若是我走了,馬上嵐國的鐵騎就到了。哥哥,快退,嫂子已經逃出來了,她一定和你一樣,害怕你出危險,不敢露面。只要你回到曄城,你們就能團聚。快走吧,上官青他們已經在潛龍關下等著你了。」
哥哥見我堅持,只得說︰「你只需記得,若是你死了,我一定把江山扔給嵐繼雲。」
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看著陳玄敬慢慢打馬而來。
我們兩個一個在城樓上,一個在城樓下,靜靜地看著對方,此生最大的對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玄敬舉起馬鞭,遙指我站的地方,說︰「兒郎們,我們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沖上去,活捉白一。」
听到「活捉」兩個字,我居然有些感動,在戰場上說出這兩個字就是給對方最大的生路。陳玄敬怎麼會不知道呢?我們這場攻防戰,注定是不對等的,可我還是要贏!
我看著身邊站著的小兵,說︰「跟我站在這里,怕不怕?」
他堅定地說︰「不怕,跟在公主身邊,我死而無憾!」
「好一個死而無憾!」我高聲說道︰「將士們,我們是龍朝的戰士,我們要為龍朝流盡最後一滴血!我白一,和你們在一起,我們要贏,我們會贏,我們一定贏!」
轉眼之間,嵐國的騎兵已經到了城樓下,雲梯也搭了上來。
我轉身對士兵說︰「把準備好的熱油拿來,澆下去。」
一桶桶熱油澆了下去,我听到陣陣慘叫聲。
可即便如此,嵐國的士兵依舊往上爬,毫無懼意。
我又說︰「停下熱油,開始丟石頭。」
一個士兵走了過來,說︰「公主,為什麼不放箭?」
我指著陳玄敬,說︰「你看到沒,對方的大將那麼沉著,他還有後招。我們是守城,箭是我們最大的倚仗,他今天沒有用盡全力攻城,我們又何必用盡全力守城?這是場博弈,誰先奈不住性子,誰就輸了。傳令下去,今日絕不許放箭。不過,若是有一個嵐國士兵爬上了城牆,就提頭來見吧!」
陳玄敬拉開弓箭,指著我。
我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猛地松開弓弦,箭朝我射了過來。
我沒有躲,因為我很清楚,他不會射死我,只是想讓我狼狽,以此打擊我軍士氣罷了。
可我是誰?我是白一,我只有前進,沒有後退。
箭射在了我正前方的城磚上,發出了「嗡嗡」的聲音。
陳玄敬放下了弓箭,高聲說道︰「皇後娘娘,投降吧,皇上不會為難娘娘的。」
我負手而立,說︰「陳玄敬,你放棄吧。除非嵐繼雲死,否則我不會再踏入嵐國一步。我不是嵐國的皇後娘娘,我是龍朝的公主!」
攻防持續了一個時辰多,嵐國那邊終于停了下來。
陳玄敬一揮馬鞭,一排攻城弩被拉了出來。
我不得不說,他真的是治軍的良才,可惜太執著于戰爭了。
守城的士兵看到了攻城弩,急忙將事先準備好的盾牌都拿了出來。
一陣陣弩箭襲來,我透過盾牌的空隙往外望去,那個場面只要見了就不會忘記。
泛著冷光的箭頭,粗如兒臂的箭矢,齊齊向城牆上射來,唯有驚心動魄可以形容。
幾個士兵護在了我的身前,說︰「公主,小心。」
我拍了拍其中一個的肩膀,說︰「若是真的防不住,小心有什麼用?我們還要撐三天,為陛下贏得足夠的時間撤退。」
可箭陣沒有持續多久,就停了下來。
我示意舉盾的士兵退下,就看見陳玄敬帶著人馬回去了。
我長長松了一口氣,這才是第一波啊,再下來幾次,可怎麼辦?
依舊是那個小兵,走了過來,問︰「公主,下面怎麼辦?」
我對著他笑了笑,說︰「你叫什麼?家在哪里?家里還有些什麼人?」
他不好意思地模了模頭,說︰「回公主的話,小的叫耿二,家就在沐城,家里還有雙親。」
我拍著他的肩膀,說︰「耿二,你現在是這城牆之上軍階最高的人了,要拿出點氣勢來。短時間之內,陳玄敬是不會回來的,讓將士們輪流休息,晚上怕是也不會太平。」
「公主的意思是,敵軍會夜襲?」耿二問道。
我點了點頭,說︰「就算晚上他們不打算夜襲,我們也不能放松警惕。」
聲音傳來,說︰「就算他們晚上夜襲,你也給我去休息。」
我轉頭看到了商陸,說︰「你怎麼還在?你不是應該跟他們一起退回沐城了嗎?」。
商陸端著碗藥,遞給了我,說︰「喝下去。不止我沒走,清淺、上官都沒走,只是他們都躲到了你看不見的地方。」
我聞了聞那碗藥,說︰「你不是說,我不用喝藥了嗎?」。
商陸瞪著我,說︰「那是你沒告訴我,你會站在城牆上等著被射箭啊!」
我笑了笑,喝下了藥,不禁皺了皺眉頭,說︰「好苦,你放了好多黃連啊。」
商陸挑了挑眉,說︰「黃連多好,苦得讓你提神。你趁現在趕緊去休息一下,一直這麼站下去,你撐不住的。」
我的笑有點苦,說︰「我的腿有點軟,你扶一下?」
商陸笑了起來,說︰「你也有腿軟的時候?」
商陸扶著我走到了城樓邊的椅子上坐下,說︰「敵軍攻勢只會一天比一天猛,你怎麼樣?」
我捶了捶已經僵硬的小腿,說︰「還沒想好,是先發制人還是後發制人,我還在考慮。」
商陸拿出了銀針,拉著我的手,用力扎了下來,說︰「這種事情我可不管,還是交給你勞心勞力吧。不過,自從你服藥開始已經過了一個月,還有五個月。可是,照現在你的生活方式,可能撐不到五個月了。」
我看著他,說︰「你知道坐了兩年輪椅,能站起來有多麼幸福嗎?繼續幫我保密吧,先打完這場仗再說。既然你是隨軍軍醫,今天損失了幾個人?」
商陸收針,說︰「沒有死的,有十幾個受了輕傷。」
我站了起來,說︰「那就好,讓耿二來見我,我有想法了。」
……
當晚,一隊輕騎出了城樓,我站在城樓上看著。
在知返橋附近,突然有了打斗聲,火光也出現了。
我嘆了口氣,對著站在我旁邊的耿二,說︰「兩軍同時夜襲,遇到對方的概率是多少?今天居然讓本宮遇上了,真是厲害。還好本宮下令一旦相遇就撤退,等這隊人回來,就清點人數,小心敵方混入。再讓第二小隊準備出發,我倒要看看,這次會不會再遇到。」
耿二不解地問道︰「公主,為什麼第一次偷襲不成功,還要第二次?」
我笑了笑,說︰「不錯的問題,這是本宮學到的東西。很多年前,本宮在嵐國遇刺兩次,第二次就是在第一次剛結束沒多久開始的,而他們差一點點就成功了。第一次剛失敗的時候,實行第二次,是成功率最高的。」
可第二小隊又是剛到了知返橋附近,又開始了打斗。
我是真的無奈了,大笑著說︰「耿二啊,陳玄敬真是個好對手,實在是太有趣了。行了,第三小隊不用了,讓大家準備休息吧。」
耿二又問了,說︰「既然第二次不成功,為什麼不抓緊第三次呢?」
我轉身往回走,說︰「因為陳玄敬不蠢,都已經兩次了,再來第三次又有什麼用。行了行了,讓大家抓緊時間休息,本宮也要去睡一會兒了。」
……
等到守城之戰撐到了第五天,城樓上的物資已經不剩下多少了。
當最後一支箭也射完之後,我盤腿坐在了城牆上,想著些什麼。
耿二冒著箭雨跑到了我的邊上,說︰「公主,快走吧,快要頂不住了。」
我看著他嚴肅的臉,笑了起來,說︰「清淺他們幾個走了吧?」
耿二點了點頭,說︰「走了,一刻鐘前和大部隊一起走的。」
我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說︰「讓所有人都走吧,就留下本宮就好了。耿二你也走,若留下來就是違抗軍令。」
耿二這幾天也知道了我的脾氣,帶著剩下的幾個人走了。
本來擠滿人的城樓上只剩下了我一個,箭雨還在繼續。
我負手站在城牆上,不時有箭矢從我身邊擦過。
沒過一會兒,嵐國那里停止了射箭,陳玄敬從隊伍中走了出來。
陳玄敬對我大喊︰「公主,勝負已分,投降吧!」
我長舒——︰「五天,本宮撐了五天!已經算是個奇跡了吧?」
離得太遠,我看不清陳玄敬的表情,只听他說︰「的確是奇跡了,本以為公主撐不過第三天的。既然公主已經知道敗了,投降吧。」
我用手撫模著風化了不少的城磚,說︰「陳玄敬,投降是不可能的,不如讓本宮從這城牆上跳下去好了。」
「公主!萬萬不可!」陳玄敬大叫了一聲。
我看到一騎快馬從後方軍營沖了過來,上面坐著的人是我熟悉的一襲紅色鎧甲。
我笑了起來,說︰「嵐繼雨,你也是來送本宮最後一程的嗎?」。
嵐繼雨快馬到了城樓下,說︰「一一,不要再打了,停戰了!」
「你在開玩笑。」我說︰「只要嵐繼雲還有一口氣,他就不會放棄,這點你我都清楚。」
嵐繼雨跳下了馬,大聲叫道︰「一一!皇兄薨了!」
一瞬間,我覺得我的心髒停止了……
撥雲見日劇場十
當明勤舟在自己的府衙里見到王晛的時候,他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王晛大大咧咧地坐在他的位置上,說︰「這就是府衙,一點都不有趣嘛。」
明勤舟頭痛地說︰「快點下來,那里不是你該坐的地方。」
王晛跳了起來,說︰「我無聊,你陪我出去走走?」
明勤舟掃了周圍看著的師爺和衙役,說︰「不行,晚點,我這里還有很多公文。」
王晛也沒有多做停留,說︰「那我再過一個時辰來找你。」
師爺走了上來,對明勤舟說︰「大人,若是你執意要對王府動手,王小姐怎麼辦?」
明勤舟皺起了眉頭,說︰「你什麼意思?」
師爺繼續說︰「王小姐的父親在王小姐小的時候,天天走鏢,就把她留在了豫城的王府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老爺才是她真正的父親。若是大人對王府真的動手了,王小姐的處境就非常尷尬了。大人難道對王小姐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
明勤舟嘆了口氣,說︰「讓我再想想吧,這事,不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