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昭帝元嘉五年十月二十一日,天晴,無風。
我們終于在這天趕到了臨城,急急忙忙就進了皇宮。
唯一讓我不爽的是,我是被兩個御林軍用劍指著進的永寧殿。
嵐皓禹穿著合身的龍袍坐在御座上,俯看著我,一臉的嚴肅。
我一不小心笑了出來,說︰「不好意思,實在是太好笑了。皓禹你坐在嵐繼雲的位置上,還穿著龍袍,實在是太有趣了。對不起,實在是忍不住了。」
嵐皓禹被我弄得不知所措,著急地看向了嵐繼雨。
嵐繼雨咳嗽了一聲,說︰「御林軍都下去吧。定國公主殿下,注意儀態。」
我咬著嘴唇,試圖止住笑容,可是還是失敗了,一直笑著。
嵐裳突然走了出來,抓住了我的肩膀,說︰「一一,皇弟已經去世了。」
我還是笑著,說︰「他怎麼可以死,他怎麼可以死,他怎麼可以死。嵐繼雲,你欠我的還沒有償還,你怎麼可以死!」
嵐裳搖著我的肩膀,說︰「一一,你冷靜點,皇弟已經去世了。」
我勉強止住了笑容,深吸一口氣,掙開嵐裳的手,看著嵐皓禹,說︰「白一見過嵐陛下。一奉命前來憑吊嵐國先皇,請陛下恩準。」
嵐皓禹不知所措地看著我,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敢。
嵐裳和嵐繼雨對視一眼,嵐繼雨走到了我邊上,說︰「一一,我現在就帶你去。」
我跟著嵐繼雨走到了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宮殿,檐上系滿了白紗。
堂中的那個白底黑字的「奠」字刺痛了我的眼楮,我仿佛感到了滿室的香燭味充滿了我的胸腔,一種想吐卻吐不出來的感受讓我惡心。
嵐繼雨看到我沒有走進大堂,說︰「我先去永寧殿那里了,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來打擾你,你處理好這里的事情之後,就到永寧殿里來吧。」
我沒有反應,只是愣愣地看著那座棺木。
不知道為什麼,陳玄敬的那個玩笑又浮現在了我的腦海里。若是這一切只是嵐國上下的引君入甕該有多好?至少嵐繼雲還會活著,我不用在這里想哭卻哭不出來。
我還是邁步走進了大堂,輕輕地撫模著棺木,腦中出現的都是關于嵐繼雲的片段。
拉過一個蒲團,我坐了上去,頭靠著棺木,想找到一絲關于嵐繼雲的氣息。
我是不是應該感到解月兌?可是我感覺到的,只有深深的空虛感。
「嵐繼雲,你真的死了,你竟然真的死了。你那個想統一兩國的偉大理想居然都不能留住你,想不到一代梟雄的你,居然被人下毒殺死了。也許,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我們兩個分開也是挺好的,至少我不用成為你嵐國的太後,天天被你的那些朝臣攻擊了。你說,你就這麼簡單地走了,這一個國家應該怎麼辦呢?你又不是順治,嵐皓禹也不是康熙,最重要的是那個可能成為孝莊的女人成了謀殺你的人。今後的嵐國,應該是不會再進攻龍朝了。不對,這個時候,我怎麼在跟你說這些國家大事?壞習慣,看奏章看了一年的壞習慣。嵐繼雲,我偶爾會想你,可想到的都是你的好。是不是人死之後,被留下來的人都會懷念他的好?至少,我是的。你帶走了我最美好的一段人生,也讓我感受到了幸福。所以,我應該謝謝你。我是不是應該哭一下,可是我哭不出來啊。只願黃泉碧落,世世不與君見。你去得這麼早,肯定投胎比我早,應該是見不到了。不對,我們都是會下地獄贖罪的人,算算看,應該你的罪孽比我重一點吧。可還是,若是我命不久矣,應該是我投胎比你早吧?算了,我在這里絮絮叨叨說什麼呢,你都已經不在了。」我就那麼靠在棺木上,說著些有的沒的,也不管會不會有人覺得我得了失心瘋。
過了不知道多久,也許很長,也許很短,我還是站了起來。
我用力推開棺蓋,露出了一個小縫。
嵐繼雲就那麼靜靜地躺在里面,竟然是一絲微笑的表情。
我想伸手觸模他的臉,卻停住了,因為我還沒有踫到他的時候,我就感受到了涼氣。
我拍在棺木邊,又絮絮叨叨地開始說︰「嵐繼雲,你怎麼可以扔下我?我們之間的事情,我們之間的一切怎麼可以就這麼沒了?你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說說你,也真可憐,苦心經營一輩子,好不容易當上了皇帝,以為可以成為千古聖君,結果卻死于非命。以後,龍朝和嵐國之間就沒有什麼關聯了。放心,我不會讓哥哥和小佷子欺負你兒子的,你兒子好歹還喚我一聲‘姨娘’,怎麼能讓他受欺負呢?你就這麼走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我曾經這麼這麼用心愛過一個人了,我也真是悲劇。現在的我,和當年的你有什麼區別,一樣是站在那個位置上,一樣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樣是傷人傷己。好累啊,若是能像你一樣躺進棺材里休息休息也好,可惜啊,活著的人才是痛苦的。對了,我好像喜歡上別的男人了,是你之前一直猜測的那個。不過,他有未過門的妻子,估計我還是求不得。苦,苦,苦,算是我的報應吧。你下輩子投胎,記得還投在帝王家,免得你所有的雄心抱負都沒有了,那你就不是你了。好了,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去見嵐裳他們呢。真是,前年一別便是永別,永別了。」
我說完就想往外走,突然意識到棺木還開著,就用力地推了推棺蓋,使它復原。眼淚沒由來地就流了下來,落在了棺木上發出了「嗒嗒」的聲音。
「哀家當是誰在這里打擾先帝亡靈呢,原來是廢後啊。」某個令人厭惡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胡亂抹了抹眼淚,站直了身體,說︰「本宮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個還沒有當上太後就自稱‘哀家’的後妃啊。怎麼,之前教訓還不夠,現在居然還是這麼橫。對了,你到底叫什麼啊?淑妃娘娘。」
淑妃走到了我的身邊,讓跟著她的一眾宮女太監退後,說︰「哀家梅氏木遙。倒是公主是個什麼身份,站在先帝的靈前這麼橫?」
我模了模棺木,說︰「本宮是沒有什麼身份站在靈前,可比你有身份,本宮好歹給先皇當過一年的皇後。你呢,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妃子,不要說你還不是太後,就算你是太後,這朝里的事還是輪不到你開口。嵐家的人還沒有死絕呢,你就想來說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淑妃被我說得臉色一白,可在嘴上還是不讓,說︰「現在兩國還在開戰,你就這麼來,就不怕有來無回嗎?」。
「本宮有什麼可怕的,本宮今天敢站在這里就不怕你怎麼樣。淑妃娘娘,您還不是太後呢?這太後的寶座,可還有顧苒盈可以坐呢。」我說︰「本宮不跟你在這里閑扯了,新皇和凌王還在朝上等著本宮呢。淑妃娘娘,本宮告辭了。」
我沒有管那個被我氣得跳腳的淑妃,直直走回了永寧殿。
嵐國的朝臣果然不出我所料,在為了太後的人選爭得不可開交。
我斜倚在大門上,看著他們爭吵,真是好一群國之棟梁啊。
最先注意到我的,居然害死嵐皓禹。
嵐皓禹女乃聲女乃氣地叫了一句︰「姨娘!」
所有的大臣齊刷刷地向我看來,我伸手搖了搖,說︰「各位大人好,這種時候本宮來幫各位解決這個麻煩如何?**那位先帝的淑妃娘娘,可是已經開始自稱‘哀家’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居然這麼急不可耐,真真是讓本宮開了眼。要本宮說啊,這太後的位置是沒有人配得上的,為什麼不問問皓禹陛下的意思?」
大臣們又齊齊看向了嵐皓禹,嵐皓禹假裝乖巧地低下了頭。
嵐裳急忙說︰「一一,你怎麼來了,我陪你下去說說話吧。」
我笑了笑,說︰「不急,本宮剛在**可是受足了氣,不到這兒發泄發泄,還真是不舒坦。真的好一群賢臣良將,先帝尸骨未寒就在這里爭這些有的沒的。怎麼都沒有人跟本宮說說,兩國大戰之後,嵐國到底準備給本宮什麼說法?」
嵐繼雨站了出來,說︰「這次大戰,既然雙方都損失慘重,不如就這麼算了吧。一一,就當是給我個面子,我們晚點再說。」
我冷哼了一聲,說︰「嵐繼雨,我欠你的那些東西,早就還清了。雙方損失慘重,的確,潛龍關一千將士,最後只剩下了不到兩百。而嵐國呢,五萬士兵也葬送了近兩千。本宮可是為了本宮手下那些將士討說法來了,今天若不給本宮一個說法,看這天下的悠悠眾口,誰來填補?誰去給本宮搬張凳子來,讓本宮好好看看這些大臣是怎麼討論的。話放在這里,給你們一個時辰,快點找一個能夠主事的人決定這些事情。」
還是沒有人敢搬椅子給我,不過我真的不在乎。我徑自穿過朝堂,走到了御案邊上,坐到了嵐皓禹旁邊,把他往旁邊擠了擠,說︰「乖,過去點,讓姨娘坐得舒服一點。」
嵐皓禹又一臉崇拜的眼神看著我,我模了模他的頭,說︰「我們看底下那些叔叔伯伯是怎麼吵架的。皓禹,你不覺得很有趣嗎?他們天天覺得是在為你和你父皇著想,說到底只不過是為了他們自己而已。」
嵐裳狠狠瞪了我一眼,說︰「就這麼決定吧,凌王為攝政王,太後之位空閑。」
嵐繼雨急忙說︰「可以,但同樣,皇姐也同樣攝政,否則本王絕不上朝。」
我拿著御案上的折子,翻著玩,說︰「這不就解決了,何必那麼多廢話呢?剩下的那些事情呢?本宮還在這里等著呢。」
嵐繼雨和嵐裳同時瞪向了我。
我佯裝受驚,抱住了嵐皓禹,說︰「你看你姑姑和叔叔好凶啊,以後你怎麼辦呢?你真個皇帝當得真可憐,都沒有人問過你的意見。就算你才只有五歲,好歹你也是皇帝耶,他們一個個都不問你的意見,怎麼這樣不懂禮數呢?要是你娘在,該有多好啊,最起碼她還會護著你。」
嵐皓禹小聲說道︰「姨娘為什麼要幫朕?」
我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說︰「你只看到了一小部分,說到底,我只是在幫我自己。繼續看下去,還有更有意思的事情會發生。」
一個我難得認識的官員,齊大學士沖著我喊︰「大膽,居然褻瀆我皇。」
我示威似的瞥了他一眼,說︰「齊大學士消消火,本宮只是來看熱鬧的,等你們消停了,本宮也就沒事了。不要打擾本宮和陛下看戲的雅興,快點決定這些所謂的朝廷大事,不用管我們。」
嵐繼雨嘆了口氣,說︰「一一,定國公主殿下,您到底想怎麼樣啊,好歹先從上面下來啊。」
我笑了笑,說︰「本宮想要怎麼樣,不想怎麼樣,只是想看清楚你們的丑態,看看你們是不是對得起剛剛去世的嵐繼雲而已。」
撥雲見日劇場十二
明勤舟正在為了堆積的稅務發愁,府衙外突然爭吵得很厲害。
突然,府衙的大門被踢開了,衙役們急忙上前阻攔,都被打翻在地。
明勤舟皺著眉頭,站了起來,說︰「何人在此喧嘩?」
「喧嘩?你大爺的,老子我要打得你滿地找牙!」一個身著華麗的中年男子指著明勤舟就破口大罵。
明勤舟捏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是王府的人。
王廣渠帶著家丁就打了進來,踩著一個被打倒在地的衙役,說︰「你大爺的,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欺負晛兒,今天老子就要好好教訓你。」
明勤舟努力保持鎮靜,說︰「王老爺,這里是朝廷重地,不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今日,本官若不懲治你,本官就枉為豫城的父母官。」
王廣渠踢開腳下踩著的那個衙役,說︰「你憑什麼,你不過是朝廷的一條狗。看看這滿地的衙役,你有什麼本事來懲治老子?」
明勤舟冷哼了一聲,說︰「就算你今天把這府衙毀了,本官也會讓你記得,朝廷是有律法的,本官代表了朝廷的律法!」
王廣渠一揮手,說︰「你們幾個,給老子上去,打他一頓,別打死就行。」
那幾個家丁把明勤舟拉到了王廣渠的面前,用力踢打著他。
明勤舟一邊閃避著那些拳腳,一邊在心里嘆氣,不愧是王家的人,一個個都是這麼野蠻。只希望這次不要傷得太重,還有門外圍觀的那些百姓不要太沒心沒肺。隨便來個人,來阻止他們吧,否則這王府,就算他想保,也保不住了。
知道明勤舟被打得沒有意識了,還是沒有人出手相助。在他昏迷前,他想到了王晛,第一次見面扔了一張桌子的王晛,在山谷中如精靈一般的王晛……
王晛,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