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在每個夜幕中徘徊,按圖索驥,承載家族的使命,一輩又一輩的尋找你。朝露淋濕我,艷陽刺傷我,月光侵擾我。我仍會在晝夜交替間踏上另一條尋覓的路,十年,只為了找你,已經投胎人世的你。先輩流傳的預言,滄海桑田後依舊會實現。
這一刻,喧囂驟然停止。仿佛世界上所有耳膜同時失聰。這種靜謐,是夜深從噩夢驚醒的那瞬間。惶恐睜開雙眼後黑暗中一片不安的空白。真正的空白——沒有風,觸覺失靈,沒有味道,嗅覺也不再存在。真正的惶恐,就是極致的安靜。
沒有人動,沒有人出聲,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同一個點。那個俯視人間的紅月,瓖嵌在紫黑色的夜空里,沒有星星,沒有雲,唯一的焦點,瑩瑩發亮,如同滴在黑布上的第一滴血。凝重的空氣,壓抑著肺部,心跳強烈的踫撞,撞擊著胸膛,血液如同岩漿在體內激亢不已。期待著,恐懼著。
到極限了。
忽然起了一陣微風,如此輕柔,撩動了每個人的發梢,輕輕壓在緊繃的眉眼上,像一個吻,像是出門前愛侶的吻。也就是,告別之吻。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之間雲端從月光中流瀉出近百位身著各異,手執異樣武器的人。魔人,形體于人間妖怪迥然不同,更具體地說,他們和人類有著幾乎萬千一樣的身體。戰袍多為白色,那種蒼白,透露著一種出殯的哀怨。可是他們來臨之後,這白袍必將是一片殷紅,如此的色彩,正像是一本血書。他們背後的紫黑天空,此刻被他們的光臨襯托的尤為深邃,如同命運中所有不可猜測的安排,如同神的眼眸,冷漠的看著人世。
「為了家族的榮譽,為了人類,殺!!!!」不知這是賽格家哪一位的嘶吼,鈍重的聲音橫亙在戰場,這是開戰的號角聲!
魔人落地,慘白的戰袍如同容器,盛滿了瑩紅的月色,潑落在人間的紅色水銀,交叉滲入了嚴陣以待的賽格家族。瞬間兵器撞擊之聲,咒符詠唱之聲,吶喊聲,爆炸在土地上。混戰已經開始。
彌生站在望台,極目遠眺,看著魔人飛入戰爭,和賽格族混在一起,噪音四起。心里明白,光憑借驅魔家族的人,是不可能完全消滅魔人的。他們只不過是站在界門的門口,盡最大限度消減入侵的魔人數量而已。魔人也並無意與之久戰,畢竟他們的目的,是通過賽格族之後,那群毫無抵抗力的普通人類。這是不可抵擋的,因為這是是大自然定律中,殘忍而合理的一條。
點起一支煙,彌生坐到了望台的邊緣,垂下雙腿,這高塔的中間離地半百米,衣褲被在高台上寒冷而極速的風扯來扯去,腳下不遠就是戰場。彌生低頭望著,透過呼出瞬間就會被吹散的煙霧,如同讀一般書,深黑色的瞳孔里,映著一片紅色。
路西華沒有和那群魔人在一起,他還沒有出界門。
「哎,明明是皇族,干嘛非要跟這一幫家伙一起來人間啊!什麼時候來不行,真是的,下面那麼吵,這麼走進去,血賤髒了衣服怎麼辦?……我還是繞路吧~」路西華念想著,用人眼無法分辨的速度飛出了界門,誰也注意不到,魔族王子的銀色長發飛舞著,快的如同眨眼即逝的流星,穩穩的落到了地上。
路西華是皇族,皇族之所以是皇族,是因為血脈和普通魔人是不同的。他們不受界門的限制,在皇族大殿內,有一個房間中設有去往人間的通道,也就是蟲洞。他們可以在想來的時候通過蟲洞的傳輸達到人間。不過他們對殺死人類並沒有興趣,所以當皇族身處人間的時候,只要他不想大開殺戒,一般是不會被發現的。不過畢竟,人間不是魔族的久留之地,待得時間越長,法力就會減弱。所以皇族沒事兒閑的是不會有人願意來的。在魔都吃香喝辣,還來人間作甚?找虐麼?
路西華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一身黑色西服,剪裁考究。立在樹梢頂端,像只烏鴉一樣鳥瞰著戰場。
「那幫小羅羅不知怎麼樣了,再遜也不至于讓人類弄個重創吧?」好奇著人類的戰力,他眯著眼楮仔細觀察著戰場。果不其然,魔族的人已經多半突破了防線,四散到了周邊的叢林中,一小半還在激戰中,有一個小團尤為扎眼,在魔族上風的大形勢中顯得不那麼和諧。定神看去,有三個魔人圍攻一個人類。三個圍攻一個?真給我丟臉……再一眨眼就見三個魔人同時被斬斷了腰身,從身體正中被碎成兩截,鮮血噴涌,離得這麼遠的路西華也吃了一驚。
「哎呦,人類真殘忍~這麼就砍了~真沒人性~」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子民被腰斬,路西華仍穩穩的立在樹梢,絲毫沒有心痛,在他眼中,喪命這種小事,干嘛要費心的去傷感,死了就是弱者,弱者的消亡連心痛都不值得。
「嘿,中間那個小紅毛挺能打的嘛~」魔人的尸體中間,立著一個黑色戰袍亮紅頭發的人類,他的劍在手中冒著股股寒意,在這場先鋒之戰中眼神淡定卻同時充滿殺氣。身手矯捷,劍圍繞著周身毫無破綻,刺入時刻劍鋒如同化成獠牙,深深的咬入心髒。刀刀奪命,無情無義。如果說魔人被人類秒殺是個神話的話,那麼這個人就是魔族克星!
真是礙眼呢~路西華歪頭看著,小半的魔人都喪命在他一個人的劍下。再看小紅毛這家伙,眉目如同最細膩的泥胚細細捏制,鼻梁眼角毫無瑕疵,健美的身材在黑色戰衣中源源不斷的供應著力量,他揮劍的時刻,如此直爽樸實,絲毫不華麗,每一劍都目的明確,眼神所到之處,下個瞬間就會有鮮血迸出。紅色的血液倒映在眼角,那神情不喜不悲,像極了寺廟中供奉的神像,那表情既柔情又無情,那心腸又慈悲又無愛。
「你把他們殺光了,回頭父皇又要賴在我頭上。哎,實在是不想摻和一腳,沒辦法,你也算是百年不遇的奇葩,那我就來會會你吧!」路西華腳下一騰空,看準了榮璽的方向,準備躍過去。
忽然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了一團流水一樣的粉色頭發,在風中跑動著,在戰場的另一邊,筆直的奔向一座高聳而不易讓人察覺的塔樓。
她這是要去哪里?說時遲那時快,王子的心意變得真是堪比翻書,立刻決定先不去收拾小紅毛了,反正魔人已經逃掉了大半。腳步一轉,順著粉色頭發姑娘的方向就跳過去了。
既然你要去高塔,我就偏不讓你去!魔族的壞王子實在不是善茬……在距離還有好遠的時候,一揮手,一陣靈波放過去,就看到粉色姑娘腳下一軟,整個人躺倒在了地上。這麼弱的女的都上戰場了呀?現在人類真是可怕~我堂堂皇族,總不能害死個女人吧?再一揮手,一層保護結晶在昏倒的女人身上張開。
已經很臨近高塔了。這塔建造的真是突兀。周邊毫無草木,孤獨的高聳入雲,仰頭看上去,一層層嚴整莊重,把地面壓得死死的,路西華瞬間想到了那座壓著白娘子的雷峰塔,這塔要是壓著自己,整不好一千年別想出來了……
路西華繼續接近著,雙手插在西裝口袋里,一步一步的走過去。乍看去,像個剛下班出來散步的白領,悠閑的走在荒野中。不知剛才的妹子匆匆忙忙往這邊跑要干嘛,總之,應該有有意思的東西在里面吧?哎,路西華的邏輯,真是讓人自愧弗如。
話說坐在台子上抽煙的彌生,已經注意到了樓下這個一臉悠哉的人。這時候跑過來散步?不要命了麼?還是說自恃能力高強,不在乎四下隨時可能竄出來的魔人?還有可能是……難道他是普通人類,看不到這場近在眼前的腥風血雨,要是如此,豈不就白送給魔人當午餐了?彌生微微皺起了眉頭,為腳下這個人起了一絲憂心。畢竟萬一看到他被某只妖怪一口咬死,也不是什麼好風景。
于是收了吹著風的腿,單手扶著望台一躍回了塔內。一坐在樓梯的扶手上,順著扶手滑下樓梯。又是一圈一圈的,這麼快的下滑也讓人頭暈。也罷,看這戰爭也怪無聊,隨手救人一命,說不定可以搭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呢。回到之前的正常生活,在這個又是除妖又是魔人的地兒,根本找不到清靜的地方縷縷頭緒,還有個不時騷擾自己的榮璽。下次回公司一定辭職。哎,先不想那麼遠了,救了這個小白領再說。
多虧路西華不會讀心術,不然知道彌生此時的念想,腎都要笑疼了吧……
「喂!」
路西華轉頭,看見塔底側面一個男人半倚著建築,後背頂著塔身,長長的腿一條立著,一條彎著膝蓋,踏在背後的牆上。手指縫中一支抽到一半的香煙,煙霧被風吹的四散。一頭烏黑色的頭發,來回撩撥著前額,滑過眉毛,眼楮朝著自己的方向,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在看自己這個方向的風景。這個男人,剛才招呼了一聲。
路西華停住腳步,定眼看著彌生。
「擺那麼酷的姿勢,你要干嘛?」路西華抬起下顎,眼前這個體型修長的男人,打個招呼居然還擺了個造型。他自然猜不到彌生是個模特,總在照相機面前,時間長了每個造型都變得非常有型。路西華從沒想到,人類里居然有人敢和自己講話。忽然覺得很有意思。
「我不想和你解釋,但是外面很危險。你不要在這里亂走。會死的。」彌生一本正經的對路西華說。能救就救了他吧,心里想。如果他真的不肯進來,自己也沒有辦法。不過,畢竟要嘗試一下。
路西華又楞了一下,危險的是你好吧!活生生一個人類,不光跑下來跟自己講話,還警告自己這兒是危險之地。他腦子壞了麼?瞬間一轉念,不對,他和那群作戰中的除妖人不一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魔人!啊哈哈,真是越來越有趣了!想到這里路西華不由得心里一笑。難怪他要在這塔里待著,奇怪的是,賽格族怎麼會把他放在這里?把一個沒有戰力的人類放在離戰場這麼近的地方,而不讓他回城市避難,真是讓人費解。
管他呢,我也正是無聊,就用他消遣消遣好了。想到這里,路西華擺出一臉慌亂的表情,快速走到彌生身邊。
「啊,是嗎??好可怕呀~~~那我應該怎麼辦吶~~?」說完還不忘沖著彌生無助的眨眨眼楮,一臉求求你一定要救我的神情……
彌生看著他,一心就想著別讓他在自己面前被魔人殺了,也沒細琢磨路西華的舉止。轉身一引,打開塔門,示意路西華跟著自己來。
路西華接近塔門的時候,一頭撞到了結境上。光想著戲弄這個人類了,沒留神還有結境。念力一轉,一個突破碎了這個該死的結境。彌生听到聲音,轉過來看。之間路西華額頭有一點兒被擦破的樣子,想來是剛才撞到了門框。
「小心一點。」彌生對著眼前這個一臉無辜的家伙說。路西華忽然覺得,這個男人玩兒完直接殺掉可惜了,吸吸氣,這男人身上人類的味道比別人都要鮮美,真想好好嘗一嘗。看著彌生的背影眯起了眼楮,仔細打量這個誘人的食物,後頸的肌膚白女敕看起來很有質感,一臉冷漠的神情,讓他在自己懷里求饒的樣子,應該會很吸引人吧?
路西華邪惡的yy著,朝著毫無頭緒的彌生走過去。
遠處仍在戰斗的榮璽忽然看到高塔的結境破碎了,心里一驚。弟弟的結境是族人最好的,從來沒有被人破壞過。糟糕!彌生在里面!立刻轉身,也奔著高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