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若惜喜歡聖誕節。
與其說喜歡聖誕節本身,不如說是喜歡在平安夜值班。公司年輕人為主,且多未婚,五點下班,三點不到就有人開始往外溜,到了五點基本上就看不到人了,老板開通,于是定下了聖誕節三點下班的規矩,對留下來值班的人也不刻薄,加班費加一天調休,不過因為聖誕節留下來值班,會被誤會沒人氣,是件很沒面子的事,所以平安夜的值班,雖然條件優渥,卻從來無人與若惜搶,算起來,今年已是第四個年頭。
將稿件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又將樣書的封面、簡介、宣傳計劃梳理了一遍,覺得挑剔的老板林羽琛應該挑不出什麼毛病,若惜這才將新書的出版及宣傳計劃給他用郵件發了過去。自己明天調休,她可不想因為計劃有問題,被老板從家里抓過來,以林羽琛的個性,他是完全做得出來的。
在若惜看來,林羽琛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有時候很有人情味,純良得都不像商人,有時候又過分挑剔,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無良資本家,讓人恨得咬牙切齒。
看了看表,快七點了,江若惜整理了一下文件,放進不同顏色的文件夾,又做好標識,就算林羽琛要,找起來也很便當,不至于將她從家里召喚過來,去年的遭遇她可不想歷史重演。
收拾好辦公桌,又清理好茶具,想著可以連休三天,心情就變得很好,連平安夜沒有約會留在公司值班的事情,想起來也沒有那麼沮喪了。若惜收拾好東西,正要離開,林羽琛卻突然推門而入。
林羽琛是若惜所在的出版社的老板之一,因為另一位老板寧海博還有其他生意,工作重心並不在此,所以公司其實一直是林羽琛主事。公司的規模不是很大,不過在女性言情和偵探懸疑類小說里獨樹一幟,今年還新出了一本旅游月刊,銷量和口碑都很不錯。
公司規模不大,卻一直很賺錢,辦公地點也從城鄉結合部,搬到了市區最繁華的黃金地段,從最初的二十幾平米,擴張到了現在的近半個樓面。如果單從時間上看,若惜也算公司的元老之一,幾乎見證了公司的每一步成長,當然她很識相,就算在公司待得再久,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她一向本分,從不敢以老臣自居,這是有前車之鑒的,幾個不安分的老臣子都被林羽琛毫不客氣地清除干淨了,她沒有他們那樣的野心,林羽琛出手大方,公司的待遇在業內是一流的,辦公氛圍也很輕松,如果可以,她要在這里干到退休。年紀大了,不喜歡改變,自己已經不那麼容易適應新環境了。
若惜有些意外,聖誕節林羽琛應該很忙,他的女友眾多,環肥燕瘦,風格迥異,足以證明他的魅力,也表明他對女人並不挑剔。林羽琛偶爾會糾正若惜的措辭,說那些女人是女性朋友,而非女朋友。這種事情老板是不必向下屬交代的,大概因為她在做編輯的同時還兼著林羽琛的秘書,接過很多女人打來的電話,也接待過不少找上門來的,偶爾可能流露出不耐煩的情緒,被林羽琛看了出來,所以才有了上述解釋。
不過在若惜看來,林羽琛的解釋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也很多余,現代人連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誰管他到底是女朋友還是女性朋友呢,而且,女性朋友通常都是男人不負責任的最好托詞,這樣的解釋,有什麼意義呢?
林羽琛看到若惜也是一愣,他這個女秘書,是鑽到錢眼里去了嗎?聖誕節值班好像已經成了她的專利,難道是值班的待遇太好了?可是就算待遇真的很好,比聖誕節和男朋友約會誘惑更大嗎?每年都搶著值班,她就一點都不覺得丟臉?
若惜和林羽琛打了聲招呼,又提醒他自己明天調休,免得他忘記了第二天又找自己麻煩。見林羽琛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記下了,不過若惜已經打定主意明天關機,打到家里也不接,最近實在是太忙了,她一定要好好享受她的假期。
林羽琛怔怔地看著若惜的背影,他就不明白,公司的司服都是量身訂做,為什麼別的女人穿著身材曼妙,婀娜多姿,她江若惜穿著卻是空落落的,像是套了一個麻布袋。公司雖然給每位員工做了司服,不過除了特別的日子,平時上班並不要求穿,但是他這個女秘書,在公司里除了工作服,就從未穿過其他衣服,不是都說女孩子愛美嗎,這個江若惜,為什麼總是顯得這麼特別呢?
「江若惜——」林羽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叫她,或許是她的背影顯得有些孤獨寂寥,或許是他同情心泛濫,這個連著四年聖誕節沒有約會的女孩此刻看起來有點可憐,或者——連林羽琛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要干什麼。
「林總——」若惜轉過臉來,態度一貫的恭謹,帶著點微微的困惑,她實在不明白林羽琛這個時候叫住她要干什麼。林羽琛有點猶豫,當然這時候他完全可以說幾句「辛苦了」「路上小心」之類無關痛癢的話將剛才的沖動圓過去,但是,看著她漆黑如墨的眼楮,他還是鬼使神差般地說了一句︰「還沒有吃飯吧?我也沒有,一起。」
若惜呆了呆,她做林羽琛的秘書已經四年,印象中兩人好像從來沒有單獨吃過飯,林羽琛的男女關系復雜,不過在公司卻很嚴謹,刻意地與女同事保持著距離,主動請自己吃飯,還是聖誕節,怎麼想都有點不正常。
若惜本能地想拒絕,兩人私底下並不熟,吃飯的時候也不知說什麼好,還要拼命找話題,一定吃得很累,還不如回家吃泡面自在呢,正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絕,林羽琛卻似看穿了她的想法,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你等我一會兒,我拿一下東西馬上好。」
林羽琛向來說一不二,江若惜只好把想說的話又生生地吞了回去,溫順地點了點頭,低聲應了一句「好」,這些年,她好像已經習慣了順從,若惜苦笑︰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她開始享受生活了?
「生活就像一場,如果掙扎還是不能避免,那不如學會享受」,第一次听許朗清說這話的時候,還一驚一乍地罵他流氓,現在想來可不就是這麼一回事,日子再苦再難,總要捱下去,不如學會享受生活。
雖然有時候覺得是自欺欺人,可日子總要過下去,不是嗎?
第二章
從一進門,若惜便覺得不自在。
若惜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的穿著會有什麼問題,月兌掉大衣後便是中規中矩的西服套裝,是很好的牌子,料子也好,公司給每人做了兩套,她可以換著穿,通常正式場合她都會穿著,倒是省卻了每天穿什麼的煩惱。是任何場合都不會丟臉的百搭,但是很明顯,並不適合今天的場合。
若惜緩緩地坐下,有些拘謹,周圍的女人都很漂亮,個個巧笑倩兮,艷麗的唇、迷離的眼、輕淺充滿誘惑的笑容,將自己生生地從這環境中剝離了出來,她的手用力扯著衣襟,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奪門而出的沖動。
好在服務生走了過來,若惜輕輕地舒了口氣,不過在打開菜單後,她再次倒抽了一口冷氣。
998元的套餐——若惜盯著菜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雖然知道聖誕節商家漲價得厲害,卻沒有想到這麼離譜,這牛排難道是金子做的不成?
因為覺得一定要對得起這麼昂貴的牛排,所以一整晚若惜都在很努力地吃,全然忘記了要找些話題應酬林羽琛,其實還有讓她更不自在的原因,這里雖貴,生意卻很好,外面有很多等位的人,位置應該是林羽琛一早就定下的,林羽琛不可能一個人來這里,是被放鴿子了,所以自己才被臨時抓了替補?一會兒他不會把對那個女人的怨氣發泄在自己身上吧?
若惜偷著看了一眼林羽琛,卻不想正迎上他的目光,漫不經心的有些玩味的目光,若惜嚇了一跳,本能地閃開了視線,心虛地笑了笑,指了指牛排,卻益發地心虛了,就算牛排再貴,也應該留一點的,盤子干淨得象是被舌忝過的,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林羽琛也注意到了江若惜的盤子異常地干淨,並不覺得意外,剛開始她听到套餐的價格時,嘴巴就張得老大,之後就拼了老命似地吃,完全一副要把本吃回來的樣子,說實話,這樣的江若惜,讓他覺得很新鮮。
她在他面前一貫的恭謹淡定,就算是當初來求職,她對他說「我很需要這份工作」的時候,也是淡定從容的,她其實並沒有從容的資本,學歷不高,專長並不突出,外貌也不出眾,但最終他還是選了她,或許就是因為她這種淡定從容的氣質,她有一種常人沒有的孤勇,敢將自己的弱點攤在別人面前的勇氣。
她沒有讓他因為自己的選擇而後悔。
招聘的時候,他曾要她給自己一個聘用她的理由,她說得很自信,「相信愛情,有熱情,所以有自信成為一名出色的言情編輯」,林羽琛不知道江若惜是否真的相信愛情,不過她的熱情他看得很清楚,還有她獨到的眼光,不妥協的堅持,公司最賺錢的作者,女性言情最炙手可熱的「悲情女王」,當初剛出道的時候並不被人看好,是江若惜力排眾議,與她簽了五年的長約,事實證明江若惜是對的,公司目前在女性言情出版這一塊的利潤,將近一半來自這位作者。
除了選稿,在封面設計、對外宣傳方面,江若惜也同樣出色,更讓人放心的是,這個女孩很安靜,絕對不說多余的話,也不傳播是非,她比他期望得還要好,但是,偶爾,林羽琛還是會覺得她太安靜了,包括她一成不變的穿著打扮——江若惜給人的感覺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她有一種千帆過盡的安靜與滄桑,讓人覺得好奇卻又不忍探究。林羽琛沒有想到,她還有這樣一面,她跟牛排較勁的樣子,可愛得像個孩子——聖誕節還真是充滿了驚喜。
「怎麼樣?牛排好吃嗎?」。林羽琛說這話的時候,腦中很自然地浮現江若惜埋頭吃牛排的樣子,嘴角便忍不住上揚,語氣也變得戲謔起來。
「呃,呃——」若惜頓了頓,她當然注意到林羽琛上揚的嘴唇,戲謔的笑容,這讓她有些不自在,其實牛排的味道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好,不過既然已經吃了個底朝天,再說實話,好像有點——
就在她猶豫是誠實還是虛偽的時候,忽听得有人喚林羽琛︰「林羽琛,這下被我抓住了吧,我看看,到底和誰——」怔了怔,那聲音再度響起,不確定地︰「江若惜?怎麼是你?」
不用回頭,若惜也知道是誰,她的頭一下子大了,有些不情願地站起身,招呼還是要打的︰「寧總,你好!」
公司的另一位老板寧海博,因為有其他生意,所以平常很少在公司,不過一來就天下大亂,天生一張毒舌,最喜與人斗嘴,不善言辭的若惜是他最喜歡捉弄的對象,饒是若惜好脾氣,也每每被他氣得跳腳,多半是林羽琛出來相幫,寧海博最後總是促狹地來一句「你們雙劍合璧,我斗不過你們」才作罷,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他,一會兒不知道要被他怎麼調侃呢。
若惜與林羽琛交換了一下眼色,兩人都頗感頭痛,一旁的寧海博卻是心情大好,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看得兩人都頗不自在,他卻顧自笑了起來︰「我就覺得你們兩個有問題,羽琛,平日里你就護著她,你是這麼好心的人嗎?還有,兩個人之間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早該猜到你們兩個有問題,今天被我抓到了吧?」說完寧海博湊近林羽琛,壓低了嗓音︰「不過你的品位夠奇怪的,怎麼喜歡這種類型的?我以為你喜歡濃茶或是烈酒,卻原來喜歡白開水。」
寧海博除了喜歡斗嘴,最愛傳播是非,比女人還八婆,若被他誤會那還了得,若惜慌忙解釋︰「寧總,你誤會了,我和林總是偶然遇到的,我和他沒什麼的,真的沒什麼。」
「偶然遇到的?」寧海博沖若惜眨了眨眼楮︰「若是平時便也罷了,今天是聖誕節,這地方不預定不可能有位置,我可不是傻的。」
寧海博的眼楮像探照燈,仿佛要把眼前的兩人看穿,若惜更慌了,完全不知該如何解釋,其實她也不是很清楚,林羽琛為什麼會在今天請自己吃飯。她只得向林羽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向寧海博解釋清楚。
林羽琛湊近了寧海博的耳邊,悄聲道︰「今天又是她值班,記不記得去年我們說過——」
林羽琛一提醒,寧海博立刻想起來了,去年的今天,兩人晚上吃完飯出來,正遇上值班回家的江若惜,他們自然清楚她已經連續三年平安夜值班,一時間都覺得那個漸漸走遠的背影看起來有些淒涼,同情心油然而生,當時便定下今年的平安夜,如果還是她值班,那麼,兩人中一定要有一人抽時間陪她吃一頓聖誕大餐。
寧海博終于記起來了,他有些吃驚地看著林羽琛,當時也不過是隨口一說,他早就忘了這事,卻沒想到林羽琛竟然還記得,林羽琛笑了笑,壓低了嗓音︰「想起來了吧?我們可說好了,我出人,你出錢,到時候我會把賬單寄給你的。」
寧海博卻沒有笑,只是盯著林羽琛,似笑非笑,過了許久才低聲道︰「羽琛,之前我只是懷疑,現在倒有百分之八十確定了。」
林羽琛一怔,寧海博卻已起身,根本不給他辯駁的機會,他沖江若惜調皮地眨了眨眼楮︰「我很識相的,不打擾你們了,你們自便,自便。」
若惜眼見兩人低聲嘀咕了許久,本以為誤會已經解釋清楚了,卻不想寧海博似乎誤會更深了,于是向林羽琛投去疑惑的目光,林羽琛笑了笑︰「別理他,他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個性,你越解釋他越起勁,不理他就是了。」
原本就不自在,被寧海博一調侃,若惜更不自在了,雖然覆盆子冰激凌看起來很美味的樣子,不過她還是決定放棄,寧海博坐在離他們不遠的角落里,時不時地向這里投來曖昧不明的目光和詭異的微笑,若惜終于按耐不住,霍地站起身︰「我吃飽了,想回去了。」
林羽琛也覺得有些不自在,倒不是因為寧海博的話,他一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那才是庸人自擾,他擔心的是江若惜的態度,她不安尷尬的樣子,讓他也有些不自在起來。林羽琛旋即站起身︰「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若惜連忙擺手︰「真的不用了,我家離這里很近,走幾步就到了,林總,謝謝你的晚餐——」
「吃得好飽,正好散散步——」林羽琛假裝沒有听懂江若惜的拒絕,走上前很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走吧,不要讓我變得沒風度,我沒有讓女孩子一個人回家的習慣。」
可我不是你的那些女孩子,若惜不敢將這樣的話說出口,那也太不識好歹了吧?更何況,不用看也知道寧海博正賊兮兮地往這里看,她怎麼也得給林羽琛留點面子,所以就算不是很情願,她也只能微笑著點點頭︰「謝謝林總。」
餐廳有一條很長的走廊,兩人並肩朝外走,林羽琛在外。他忽然想起之前听到江若惜向其他人抱怨他步子大,走得急,害她總是跟不上他的步伐,于是,他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有意配合江若惜的步伐。
快到門口的時候,正好有一群人推門而入,林羽琛身子很自然地朝里側了側,有意將江若惜護在里側。很奇怪,江若惜竟順勢抓住了他的衣襟,頭也跟著垂了下來,臉幾乎蹭著他的大衣,她的手,抓著他衣襟的手,竟然微微地有些顫抖——
林羽琛下意識地朝門口那些人望去,領頭的有些年紀,個子不高,卻很有氣勢,不怒而威,隔得很遠,林羽琛也能感受到他凌人的氣勢。他的身旁圍著好些人,但引起林羽琛注意的卻是他身側的一個年輕人,挺拔的身材,英俊的面龐,凌厲的眼神——林羽琛的心一動,這個男人是江若惜失態的原因嗎?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林羽琛的目光,那男人的視線竟然也朝他這里飄了過來,似乎有些意外,他微微地皺了皺眉,和身邊的人低語了兩句,就要朝兩人走過來——
林羽琛感到若惜的手似乎顫得更厲害了,她的臉也埋得更深,林羽琛下意識地伸手攬住了她,把她圈在自己的懷里。這樣的動作在這種日子並不顯得突兀,路過的人投來善意的微笑,林羽琛再看那人,那男人已收回了視線,眼神隨即變得十分淡漠,與其他人寒暄了兩句後,便隨著眾人一起進了餐廳,雖然與林羽琛擦肩而過,卻再也沒有看兩人一眼。
那群人淡出林羽琛視線的同時,若惜的手也立刻松開了林羽琛的衣襟,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卻又很快放緩了腳步,似乎是怕自己走得太快引人注意,林羽琛不易察覺地笑了笑,很配合地伸出手,輕輕地攬住了江若惜的肩膀,兩人不緊不慢地朝外走去。
一走出飯店的旋轉門,若惜立刻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幢高樓︰「林總,我就住在那里,你不用送我了,謝謝你的晚餐,再見。」她說話的同時,不著痕跡地掙月兌了林羽琛攬著她肩膀的手。
林羽琛沒有作聲,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若惜被看得一陣心虛,她這樣迫不及待地與林羽琛撇清關系,算不算過河拆橋?
若惜正猶豫要說些什麼,怎麼說,這時代駕已將林羽琛的奧迪開過來,在兩人跟前停了下來,林羽琛一把拽過江若惜,將她往車里一塞,自己旋即坐了進去,低聲對代駕說了一個地址。
若惜原本還要掙扎,听到林羽琛說出的地址後,呆了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訕訕的,林羽琛白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你不會以為我連自己的秘書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吧?好歹今天也是聖誕節,你就當我日行一善,不要想得太多——」
林羽琛點到即止,並不繼續往下說,若惜卻是十分地尷尬,林羽琛他是什麼意思?他到底是怕自己對他有想法,還是生怕自己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也怪自己剛才的表現讓他誤會,如果不是——
若惜用力搖了搖頭,不讓自己繼續往下想,偷偷去看林羽琛,卻迎上他漆黑如墨的眼楮,探究玩味的目光,若惜忙不迭地垂下眼瞼,卻仍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影相隨,清澈銳利,仿佛要把她整個人看穿。
感覺自己根本無法擺月兌林羽琛的凝視,若惜干脆閉上眼楮,靠著窗假寐,之前喝了一點酒,因為沒有話題,所以喝了不少,車內暖融融的,彌漫著慵懶的氣息,她的神志便有些模糊了,假寐成真。
林羽琛的視線由始至終都望著窗外,但是,車窗玻璃上清晰地印著江若惜睡著的樣子,她的發髻,永遠一絲不苟的發髻亂了,耳邊的碎發垂了下來,這讓她的臉看起來異常地柔和,完全不在印象中的柔和。
她好像真的睡著了,靠著車窗的頭竟然漸漸靠了過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地靠了過去,讓她的頭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發現江若惜皺了皺鼻子,眉也彎了起來,然後,他听到她的聲音,可憐兮兮的,更像是在撒嬌︰「許朗清,我想你了。」
她的聲音有一種沒入骨子里的脆弱,听起來異常地悱惻纏綿,林羽琛整個人一震,而江若惜也隨著這一聲,清醒了。她飛快地坐正了身子,有些驚惶地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來得及將臉側向窗外,然後,借著車窗玻璃,林羽琛看見江若惜微微地舒了一口氣。
若惜也將臉轉向了窗外,林羽琛沒听見自己說什麼嗎?或者,只是假裝沒有听見?不過,既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不說話才沒可能說錯話。
車一停下來,若惜也不敢看林羽琛的眼楮,只是盯著他的領帶,飛快地說了聲「謝謝」,也不待林羽琛答話,便推門下車,沒有片刻的停留,飛也似地向樓上逃去。
林羽琛默默地看著江若惜遠去的背影,微微地皺了皺眉,這樣魯莽不安的江若惜,是奇怪的,也是陌生的,這才是真正的她嗎?是什麼讓她失去了以往的淡定自若,飯店的那個男人,叫許朗清的男人?
林羽琛突然覺得莫名地焦躁起來。
若惜一口氣爬上了六樓,這才停了下來。
偷偷地探頭朝樓下望了望,林羽琛的車早已沒了蹤跡,她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剛才的奔跑似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時只覺得全身發軟,竟是一步也動彈不得,顧不得地上髒,她干脆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那個人真的是許朗清嗎?直到現在,她都寧願是她眼花,是自己嚇自己,但是——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是她依舊很確定,是他,一定是他,周遭甚至彌漫著他的氣息。
她以為他們兩個永遠都不可能再見了,而他,竟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