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惜怔怔地看著電話。
她的腦子有點暈,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羽琛要到家里來?他來干什麼,探病?下個月才出版的新書?怎麼想都有些牽強。
昨晚他莫名其妙請自己吃飯便有些奇怪,今天又主動上門探病,林羽琛一直與公司的員工保持著適度的距離,既不疏遠也不假裝親切,所以會主動探病實在是件奇怪的事情。林羽琛不會是對自己有什麼企圖吧?吃慣了大魚大肉想來點清粥小菜換換口味?不過自己怎麼看都是過了保質期甚至有些發餿的小菜,林羽琛也不像是饑不擇食的人——所以若惜實在無法解釋林羽琛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好興致。
要怪就怪自己腦子發暈,手上抓住固定電話卻信口開河說在郊區朋友家,難怪林羽琛要發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若深究起來,罪魁禍首大概是許朗清。
昨晚,她在台階上坐了許久,前塵舊事不受控制般地往上涌,她只覺得全身的力氣一點一點流失,整個人仿佛被榨干了似的,不能動,連呼吸都覺得疼。
她就這樣坐了好久,久到她有一種錯覺,以為回到了從前,那段最好,卻永不再來的時光——
若惜抓著電話發了許久的呆,直到門鈴響了才驚醒過來,房間里亂得很,也沒有功夫收拾了,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這才打開房門。
林羽琛笑容可掬,一手鮮花一手水果,倒是探病的樣子。就算心里不樂意,若惜還是殷勤地將林羽琛讓進了屋。
林羽琛有些意外,在辦公是見慣了江若惜一本正經的樣子,這樣閑適的裝扮,還真有點不適應,平日里一絲不苟挽成髻的頭發,現在隨意地披散著,有些亂,卻也讓她顯得年輕。林羽琛突然發現,辦公室的裝束一點也不適合她,隱藏在夸大的司服下的江若惜,竟然有這樣的好身材,簡直可以用熱辣惹火來形容,雖然現在她穿的是再尋常不過的套頭毛衣牛仔褲。
林羽琛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視線竟然不敢在江若惜身上停留,只覺得口干舌燥,有股莫名的焦躁。
「喝什麼,茶還是咖啡?」若惜問了之後才發現林羽琛的視線一直盯著咖啡機,心里有些懊惱,早知道直接上茶多好,煮咖啡實在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她今天沒有這樣的興致。
「我去煮咖啡」不待林羽琛開口,若惜已開始行動,迅速得林羽琛想阻止也來不及,不過倒給了林羽琛有時間好好打量江若惜的住處。
房間很小,簡單的一室戶,既是客廳也是臥室,沙發套、床罩、窗簾明顯是一套,橘色,圖案是大朵的波斯菊,溫暖的橘色,看起來很喜慶。
江若惜平日里的行為,很容易讓人誤會她是一個摳門的人,對自己過分嚴苛,對生活似乎也沒有任何要求,所以想象中她的住處應該很簡單,他甚至做好了家徒四壁的準備。現在看來,比想像得要好很多,雖不豪華,卻也不至于寒酸,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看起來整潔溫馨,江若惜並沒有虐待自己,至少還有咖啡機,牆角的裝飾櫥也吸引了林羽琛的目光——
三層的櫥櫃,只擺了一樣東西,照片。各式各樣的相框,照片大多黑白的,主人也只有一個,年輕時候的江若惜。其實她現在也不老,不知為什麼,照片中的人,就是讓他有這種感覺,那個年輕、明快,不同于現在的江若惜。
林羽琛下意識地朝廚房看了一眼,門虛掩著,看不見人,空氣中隱隱地有了咖啡的香味,他再次將視線回到照片,實在不能將照片中的人與現實中的江若惜重疊起來——
黑白的照片容易讓人驚艷,而照片中的江若惜也確實美得驚人,攝影師是個高手,抓住了她最美的瞬間,光和影的處理也恰到好處,林羽琛最喜歡其中的一張,江若惜趴在桌子上,微微側著臉,睫毛顯得很長,頭蹭著花瓶,花瓶里盛開著鮮紅的玫瑰,而恰好有那麼一兩片花瓣,落在她的發間,烏黑順柔的長發,嬌艷的玫瑰花瓣,明明色差很大的兩種顏色,在照片中卻顯得那樣和諧。
「少女與玫瑰」,林羽琛的腦中忽然跳出這幾個字眼,年輕如玫瑰如朝露的少女,美得讓人怦然心動。不過在最初的心悸過後,林羽琛的心中竟掠過一絲異樣的苦澀,照片中的江若惜看起來並不是假睡,那麼,她應該和這張偷拍照片的攝影師很熟,安心得沒有絲毫的戒備,她和攝影師到底是什麼關系?會不會就是她口中的許朗清?
林羽琛來不及多想,江若惜已煮好了咖啡端了過來,空氣中咖啡的香氣越來越濃,林羽琛接過江若惜遞來的咖啡,偷眼看了一下她的臉色,見她平靜並無異樣,這才指了指照片︰「照片拍得不錯。」
「我一個朋友拍的,的確不錯,看過的都說把我拍得很漂亮。」江若惜平淡的口吻,讓林羽琛覺得可以排除攝影師是許朗清的可能,于是笑道︰「真是拍得很不錯,旅游雜志的攝影師我一直不太滿意,你問問你朋友有沒有興趣——」
「是很多年以前的朋友,我也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江若惜的口氣並沒有太多的變化,不過她迫不及待地打斷自己,還是讓林羽琛疑心又起,或者,真的是許朗清?
林羽琛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走到沙發前坐下,啜了口咖啡,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輾轉,他的整個人忽然就完全放松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溫和了許多︰「身體好點了嗎?」。
若惜呆了呆才反應過來,一抬眼便觸及林羽琛了然的目光,有些窘,只得胡亂地答道︰「好些了,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有點咳嗽。」心里盼望著林羽琛喝完咖啡就走,于是問︰「林總,新書你覺得有什麼問題——」
林羽琛擺了擺手︰「你病著,我們就不談公事,我呢,平常對你關心不多,了解也不深,今天正好是個機會,我們隨便聊聊。」林羽琛頓了頓,在來的路上他便有了明確的行動綱領,就像剛才說的,自己其實對江若惜並不了解,相信江若惜也是,現在說出自己對她有特殊的好感,只怕嚇壞了她,既然之前不了解,那麼現在開始互相了解,之前不關心,現在關心也來得及。
若惜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林羽琛可不是有空閑時間來閑話家常的人,有好幾本新書要出,雜志也要全面該版,他哪有閑功夫來假裝關心她?是有什麼事吧?可他不說,自己又不能主動問,只好笑著點了點頭,用沉默裝乖巧。
「江若惜,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今年應該二十九歲了吧?」林羽琛決定先模模情況再說︰「有沒有男朋友?」
這下若惜更有些緊張了,林羽琛不會隨便問這樣的問題,有什麼目的?原本想說自己有男朋友了,可又擔心謊言被拆穿,林羽琛最恨人騙他,連累了生計就劃不來了。腦子轉了好幾個彎,最後她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沒有。」
這個回答著實讓林羽琛心底一松,他倒不是怕她有男朋友,就算有,他也未必肯放棄,不過江若惜一看就是個死心眼的,而他,最怕的就是這種死心眼的。
「要不要我給你介紹?我有一些朋友,條件還不錯——」林羽琛決定試探一下,至少了解一下江若惜的喜好,或是愛情觀也好,知己知彼,事情就容易多了。
若惜終于明白林羽琛因何而來了,多半是他哪個朋友對自己有了好感,林羽琛是做媒來了,所以才欲言又止,表情又十分地不自然。若惜松了一口氣,原本有些僵硬的表情也變得自然了︰「謝謝林總費心,不過我現在一個人挺好的,暫時不想改變。」
江若惜說得很客氣,態度卻很堅決,听在林羽琛耳朵里卻很不是滋味,沒有男朋友卻又暫時不想改變,是那個許朗清在作怪?到底是怎樣的男人?林羽琛覺得有點迫不及待,急不可耐了。
原本並不確定的事情,到了這一刻,仿佛再無疑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