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重重摔下,落地揚起的灰塵漫過邱梓的臉,但他依然緊閉雙眼。過了幾秒鐘,邱梓發現自己四肢健全,未損一分一毫,那致命的一口遲遲沒有咬下來,這才發現氛圍不對勁,接著又听到了狼群四處逃竄的聲音。莫非他氣數未盡命不該絕?邱梓緩緩睜開一只眼楮,發現地面上的狼人已經逃得七零八落了,身邊倒著剛才那只襲向自己的狼人,已經死了,背上插著一只箭,嘴角還在淌血。
「嗖——」一聲,劃過邱梓的耳際,一只箭直直地刺進山的崖壁,幾塊岩石松動落下,崖頂上站著的正是那只領頭的狼人。
邱梓這才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影——是他射的箭。
邱梓細細打量這個人,年紀很輕,黑粗的的眉毛,兩片薄嘴唇,四方臉,渾身散發出一種不可言狀的東方男人的氣息。他背後綁著箭筒,手握一把烏檀木弓,目光凜冽,直逼崖頂上的狼人。
「巴野,你別得寸進尺,術女讓你們狼族在這里生活是為了避免和妖精的殺戮,避免你們傷害百姓,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不是讓你們在這里捕獵殺人。你別忘了,你們說到底只是怪物的後裔,在冥界根本微不足道。如今術女高興可以把整片山林給你們當做棲身之所,他日要知道你們的所作所為,定讓你們在冥界消失。」
狼人朝天很難听地干笑了幾聲,輕蔑至極︰「目皿,都是老朋友了,說話何必這麼刺耳?這小子現在不是沒事嗎?我們狼族在冥界的地位如何我很清楚,這一點不必你提醒,也不用這麼坦白。那十二個女人為什麼這麼看得起我,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不能吃的肉何必還要晾著。至于我們狼人今後在冥界的地位如何,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術徒下結論。下回見!」說完前爪一揮,滿山頭的狼人紛紛撤退,就像鑽到了地下,一會子全消失了。
「不可一世。」目皿收起弓,對邱梓說道,「你沒事吧?」
「沒事。」邱梓從地上爬起,「剛才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已經斷氣了。」
「應該的,這是術徒的職責。對了,你怎麼會來禁林?難道你不知道這地方不是一般人能進來的嗎?」。
「我……」邱梓不知何從提起。雖說逃過一劫,但無法保證眼前這位救命恩人不會在知道真相後做出和那群人一樣的決定。
「其實你還活著對嗎?」。邱梓如遭當頭一棒,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發現了。「其實我早就該猜到的。剛才我一踏進禁林就聞到了一種與眾不同的味道,一開始我以為是狼人的味道,但後來發現這味道和刺鼻的狼臭完全不一樣,它聞上去很有活力,很有生機,而且它就從你的身上發出。」
「你們……當什麼術徒的……鼻子都這麼好用嗎?」。這回連撒謊辯解的機會也沒有,邱梓索性坦白,「你會殺我嗎?」。
「殺你?」
……
「原來如此!」目皿呷了一口清酒,饒有興致地听著邱梓的遭遇。
邱梓見他情緒穩定,連個起伏也沒有,甚至好心請喝酒,不禁暗自開心,松了一口氣,覺得可以暫時保住性命了。這下一來,凡人和妖怪是傷不了他的了,況且這個人待他不錯,如果商量得來,說不定可以送他回去。想到這里,邱梓努力克制住,不至于發出笑聲,心里暗自開始起草稿。
「那麼接下來我……」邱梓小心翼翼地準備提出請求。
「跟我回朔城!」目皿將酒杯一放,眼里沒有絲毫回旋的余地。
沿途的風景很好,說是陰曹地府,卻繁華似人間,沒有呲牙咧嘴的鬼魅,只有親切和善的普通人,大抵人死後都是這般光景,無牽無掛。只是這冥界自出現以來恐怕也是第一回出現陽壽未盡的活人,少不了有些不和諧。
「我說……非得綁住我嗎?」。邱梓的上半身被一條毛茸茸的金色的繩子捆著,光看著也就是稀松平常的繩子,可術徒身上的裝備顯然是一般人沒見過的稀罕物。
「為什麼這麼癢?啊……這繩子會蟄人,它……它撓我……嗷!好痛!快放開我!」
「你別動。這是用蘆金貓臀部的毛和臭釉的尿做的,只要你乖乖的不動,它只是根普通的繩子,可你要是不安分它就會越勒越緊,而且會咬得你痛到不行。乖乖地跟著來,不要掙扎,我保證你沒事。」
「哎,我在冥界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們不是都喊我邱大人嗎?你就這麼待你們的英雄啊?啊啊?」
「不好意思,一千年前你是,但現在邱大人,你還不是邱大人。」
邱梓停下腳步,看著目皿走遠,又看著他停下再轉身。這里全是瘋子。
「就因為我是他嗎?就因為我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而幾千年前我是的人嗎?就因為他我要從好好的日子里跳進這個鬼地方被你們這群人追來跑去、被怪物嚇得半死、被你像犯人一樣押解嗎?」。
春天和風煦陽,邱梓一身沐在陽光里,穿著橘紅色的運動衫,捆著金繩子,全身上下泛著暖金味的光澤,遠遠望去,溫情無比,盡管被綁著,可整幅畫面依然和諧無下限。過路人見到這個奇怪俊朗的年輕人都感到不解,可美好的事物永遠受人憐愛,邱梓無論身處何境地都是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的玫瑰王子。
目皿含笑挪步走來,抱著雙臂,良久,溫溫吐出一句︰「你很帥。」
幾聲烏鴉叫劃過長空,震下幾片落葉。
「喂——」苦肉計失敗。
邱梓覺得大概走了有半個世紀那麼久,兩人來到了一間大廈前,高入雲端,大廈前面是一堵長不見邊際的圍牆,牆上的門匾刻著兩個字︰朔城。
「我們到了。」
「原來朔城就是一棟大廈,我們進去做什麼?」
「進去就知道了。」說完拽著繩子走到城門,輕叩三下,里面一陣悶響,接著門就開了。邱梓吃驚地張大了嘴。
「原來它真的是座城!」邱梓感到有些眼花繚亂,這里和人間一樣充斥著凡塵俗世的氣息,卻也和上面不一樣,是他從未見過的另一種姿態的世界,像夢境,又很真實。撇開這里是陰間這一點,邱梓真是很喜歡這個地方。
「你剛才看見的大廈只不過是個虛象,實際上觸不可及。朔城對冥界來說是都城,冥界的根據地,冥界最堅實的堡壘。它外面的城牆從上古時期就一直存在,里面透著冥界最古老的法力,是不可代替的屏障,只要城牆不消失,朔城就是安全的。」
「怎麼你的話听上去,好象冥界有一場大災難要降臨似的。」邱梓倪視一眼,目皿臉上果然有些許不自然。
「有嗎?我只是在和你介紹朔城而已。」目皿依然毫無表情,緊緊地拉著繩子不停地趕路。
「有。」邱梓依舊看著他,「你剛才明明有呼吸加促,那那那,眼楮也不敢看我。」
目皿繼續趕路,並且越走越快。
「這場災難和我有關嗎?」。身上的繩子開始咬人。邱梓咬咬牙,接著說,「為什麼不說話?你在怕什麼?你從知道我身份開始就變得很古怪,不是對我的話置之不理,就是扯開話題,兜我圈子。你帶我回來根本就有企圖。」
「夠了!」目皿猛一個轉身,兩撇眉毛擰緊,死死盯著邱梓,「你都知道了些什麼?你是怎麼知道的?」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那些人嗎?他們一見我就像見到救世主。如果只是一般的妖魔鬼怪只要多幾個你這樣既會耍帥又會使箭的術徒就可以了,我相信冥界不會只有一個術徒。還有,會有什麼大災難連一群無恥的狼也用得到?到底是什麼可怕的事情?你從進門就說這些城牆如何威武安全,難道朔城外面有什麼危險?」
「那些村民和你說了什麼?還有那些狼人,它們在我來之前又說了些什麼?說!」目皿用顫抖的聲音向邱梓吼道。
「這些不干你的事,總之今天你是男人就大大方方地把話給我說清楚,我-要-知-道-真-像!」
目皿忍無可忍,用力甩開繩子,把邱梓重重撩到在地。
「夠了!你要知道真相我告訴你。冥界的大限快到了,現在必須有一個人站出來救它,而這個人就是你!你就是那個該死的讓整個冥界望穿秋水的邱天!」目皿說完就像剛跑完五公里越野,大口喘著氣。
「大限?」邱梓慢慢坐起地,自從他來到這里,似乎每一件事情都在挑戰極限。
「你很有可能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目皿沒有回答,只是坐到邱梓身邊靜靜地看人來車往,眉頭緊鎖,滿心的痛楚,痛到能讓身邊的邱梓聞出苦味。
「你走吧!」目皿解開邱梓身上的繩子,「是我太自私了。你說得一點沒錯,如果你只是個普通的活人我早就放你回人界了。我一心想要留下你拯救冥界,根本不顧你還活著這個事實。事實上你是邱天又能怎樣呢?你連金絨繩也解不開,你根本就沒有法力,怎麼拯救冥界?算了,冥界的事又與你何干,你沒必要知道這一切,從一開始把你牽扯進來就對你不公平。」說完站起身,把手遞給邱梓。
「恨我嗎?」。
邱梓抓起他的手站起身道︰「算了,沒必要。我想我能懂。」
「我相信你就是邱天,一點蛛絲馬跡也逃不過你的眼楮。」說完長嘆一口氣,「走吧!我帶你去洛水漠,你可以通過那里回去。」兩個人說完準備動身。
「我死後應該還能見到你吧。」邱梓其實一點也不討厭目皿,他甚至有些被目皿的情緒感染,他能體會到那是種家園不復而自己無力回天的揪心之痛。
「謝謝你的祝福。抱歉,我只能把它理解為祝福了。」
邱梓正想說「沒關系」,可是還沒張嘴就被另一個人的聲音打斷了。
「你錯了,它永遠都不會是祝福。」邱梓再次張開嘴,忽然想起一檔節目叫「挑戰無極限」,
他覺得在冥界可以起個名字叫「玩你沒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