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辛兩眼放光一路朝邱梓三人狂奔過來,抑制不住地露出潔白的八顆大牙,陽光下竟然還有些閃光。
「這貨叫什麼?」邱梓收起下巴問道。
「典辛。」目皿無奈地說。
「點心?這名字倒是很可口。他是干什麼的?」
「造命師,冥界第一把造命師交椅,卻是個叫人讀不懂的瘋癲之人。」弓彥喝了杯水壓壓驚,也好做點準備應付典辛。時隔一千年之久,她仍然記得當初典辛令人啼笑皆非的舉動,十足給了她不小的困擾。
遙想當初,典辛就和現在一樣,像是嫁了女兒娶了兒媳一般難掩激動,興奮莫名地瞅著她和邱天,那一年的天殿因為要面對凡月兌已經很吃力,而典辛的出現顯得這里更加光怪陸離。
一千年前的弓彥還是個初出茅廬的術徒,對冥界的一切尚在熟悉之中。因為天資優勝于常人,弓彥很得術女認可和喜歡,外出執行圍捕妖怪的任務也完成得相當出色,在天殿不長一段時間就結交了不少生死之交,其中當屬與清藻關系最為親近密切,至于邱天,因為兩人時常任務相錯開,很少踫面,後來邱天沒過多久就離開轉世了,所以只能算點頭之交,但因為清藻的關系,弓彥對邱天的印象還是極好的。
那一日也是在這花溪澗,弓彥和清藻剛忙完一宗妖精作亂的案子,正坐著喝茶休憩,紓解疲憊,剛聊了沒多久,忽然听見有人大喊一聲「弓彥」。轉頭一看,正是這個造命師典辛,火急火燎地沖著她走來。
弓彥的第一個反應是出了什麼亂子,剛準備開口問,就被典辛截住了。
「你見過邱天了嗎?」。
「什麼?」弓彥看看清藻,兩個人都被問得一頭霧水。
「你和邱天見過面了嗎?」。
「自然是見過的。怎麼了?是邱天出了什麼事嗎?」。這話一出口,清藻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不,邱天正在四處巡視,我是特地來問你的,你們進展得如何了?」這個問題把弓彥嚇得不輕,呆呆地看了典辛好久,確定自己沒有听錯。
「你說什麼?你究竟是什麼人?」說完看向清藻。
清藻看他腰上系著一只金色命盤,猜到了幾分,「要是沒記錯,這命盤只有一個人能用。我想他就是那個被鎖在尺天塔里的首席造命師典辛。術女命他千年出塔一次,看來今日剛出來。」因為典辛沒頭沒腦地說了一些話,清藻有些不高興。
「原來是造命師。怎麼如今造命師還愛做些無關本分的事情,盡扯些古怪的胡話。」弓彥轉過身,也不十分理睬典辛。
「我知道是我唐突,可弓彥你不知我在塔里這許多年,每天都叫徒子徒孫留意冥界的變化,上次出來的時候見著邱天,可把我開心壞了,還以為你一定會在他身邊,結果那時候不趕巧,你還沒到冥界,我只能拼命叫邱天留意如你長相的姑娘,沒想到一等就等了一千年。不過這下好了,你們總算在一處了,也不枉我牽腸掛肚你們的事情這麼久。看來老天還是長了眼楮的,總算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噗——!」最後一句話讓弓彥一個沒忍住噴出水來,她擦擦嘴,惱火地站起身指著典辛,清藻知道這丫頭一定被說惱了,連忙站起來抓住弓彥一只手,叫她別和典辛太較真。
「別這樣,典大人被關了一千年,有些世情不知曉是正常的,不用太過計較,他說這些話我都不放在心上,你也別往心里去。」
「可你看他都說了什麼?什麼有情人終成眷屬?他是被關得腦子壞掉了吧!什麼時候我和邱天能扯上這種關系了?簡直荒謬!」弓彥又指著典辛說道,「你你你!你看清楚了,這個,這個才是邱天的紅顏知己,他們是天作之合,誰也不能叫他們分開!你要是再在這犯迷糊胡言亂語,不管你是多大輩分的造命師,我也不給面子。」弓彥確實被氣壞了,這是她自打進了冥界第一次發脾氣。于她而言,冥界上下除了十二個術女,清藻便是她在冥界第一重要的人,典辛這一通不著邊際的話不光說得她莫名其妙,想必也令清藻很不舒坦,更何況牽扯的還是清藻重視的邱天,這不是令人尷尬又難堪嗎?弓彥一個不高興轉頭就走了。
「弓彥!」清藻追上前去,剩下典辛在原地不知所措,呆呆地看著走遠的弓彥。典辛想到上次出來找到邱天,一個勁提醒他留意身邊出現的女子,又將相貌告知一二,叮囑那是他命里注定的紅粉知己,又陪他找了一整年,可惜無果,只能帶著遺憾回尺天塔。就這樣好不容易捱到又過了千年,照例出塔第一件事便是找到邱天,詢問當年讓他找的人有何下落,明明記得當時的邱天紅著耳朵說「找到了」,結果……就是這個結果,原來邱天說的找到了就是找到了紅粉知己,至于當初典辛描繪的相貌已經全然不記得了。
看著前面一黑一白兩個女子,典辛的身體涼了大半,心里大呼「老天爺你使詐!」
自從當日在弓彥那踫了一鼻子灰後,典辛又采取了迂回戰術。只要弓彥一落單他就奮不顧身一馬當先,各種邱天的正面評價夸贊,說得世間絕無僅有只此一人,潛台詞是好男人不等人,你不要他就是別人的,別人的好男人只要中意也可以是自己的,如果不挖掘自己和好男人之間的各種可能,那麼兩人唯一的可能就沒有可能了,結果好男人沒得到你,你也沒得到好男人……
而且典辛不光采取疲勞式轟炸,更是鼓足了勁雙線作戰,據說邱天那邊同樣沒有落下,相同理論一套說辭,無非把性別調一掉,另外典辛更是老淚縱痕的埋怨了邱天好久,數落他怎麼這麼不長記性,說好的鵝蛋臉圓杏眼外加白衣裙怎麼就變成了瓜子臉丹鳳眼黑緞衣,怪他太早墜入愛河,沒等弓彥出現就挽著清藻昭告天下作了神仙眷侶……
結果一說兩說沒幾回後邱天就應了時辰回陽間投胎去了,典辛急急忙忙拿出命盤把邱天一道輪回的大小事情一一用法讀了進去,結果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那哪是普通人的命盤啊,不帶一星半點災禍,就算遇到危機也會逢凶化吉,而且因為積德太深不知道會在人世輪回多少輩子,連伸腳進冥界的功夫都沒有。這令典辛足足手腳發軟了一個月,像是被抽走了神,整個人一蹶不振。
如此怪異的舉動自然很引人注意,那時候曾有人問過典辛為何如此執著要撮合這兩人,又是如何知道冥界會有弓彥這麼一個人物出現並叫邱天找她做紅粉知己,可當時典辛已經全無意志力,只是恍惚說道他作為造命師,對人命運會有零星半點的預見,如今可見他預見錯誤所以倍感挫敗才如此頹喪。
由此可以想象當他之前以為沒希望下個千年重逢的邱天居然活生生地回到了冥界後是何等激動又安慰,更是早在出塔前就做足了準備,一出塔就直奔天殿。
一千年前的事情,說起來似乎已經很遙遠,卻又像是昨日才發生,回憶往昔,已是物是人非。邱天如今不成大器,而清藻據說還在閉關,如今她已是一個不死不活之人,沒想到就是發展到這個地步,典辛居然頑強依舊。
「老天爺總算開眼了!」典辛還來不及喘口氣,就樂呵呵地在弓彥和邱梓身邊轉了一圈,最後又回到邱梓身邊,一臉新鮮地說道,「你果真還活著?真是無奇不有,原本以為我得好幾千年見不著你了,沒想到你活著還能趕回來,真是天意弄人,我就說了,你們注定是要踫到一塊的!」
邱梓被說得雲里霧里,完全猜不出典辛是出于什麼心理非要把他和弓彥牽扯到一塊,只覺得他在冥界走一遭是注定要大開眼界了。誰說陰曹地府陰陽怪氣只見閻王小鬼沒有多余景象,這冥界顯然比人間異彩紛呈,只有想不到的,沒有見不著的。好在來這麼久邱梓已經開始對各種月兌離邏輯超出想象的人事物免疫,反應也越來越淡定。
「造命師還要負責算命?」邱梓問典辛。
「不不不,我們不算命,我們只負責造命……」典辛說到一半,像是忽然想起些什麼,神情一下子失落了很多,「……是造命的,造得不好,就會害人害己。」一邊說一邊帶著類似歉疚的表情看著邱梓,像是有千言萬語又無法啟齒,「總之從現在開始一切都會好的,你失去的都會重新回到你身邊的。」大家都認為典辛是因為被關了太久才會語無倫次,變成這幅痴痴傻傻的樣子。
「嗯……典大人的意思是……邱梓如今回來了,那麼之前邱天身上的法力也會跟著一起回來的。典大人哦?」目皿看這情景有些不對勁,怕典辛再說出些瘋話來,于是趕緊打圓場。
「啊……對,會回來的,都會好起來的。」典辛一時有些難以自控,險些掉下眼淚,嚇得邱梓三人不知所措。看來是太久不出塔,如今見到故人忍不住有些傷春悲秋,畢竟一千年變化太大,陰陽兩界不知道要輪回生息多少人,現在還能見到舊相識已算是幸運,尤其是還能見到活生生的邱天。
弓彥見典辛這幅光景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該說的一千年前都說過了,典辛始終不願放棄,她也無可奈何,而她對典辛來回那些陳詞濫調早已免疫,現下听與不听,說或不說都改變不了什麼,就當是陪典辛解解乏,聊以慰藉他被關在塔里的苦悶。
幾個人剛緩和了沒一會兒,典辛正要開口說話,卻被遠處一個小術徒打斷了。
「目皿師兄!彥姐姐!邱大人!」一個年紀略小的男孩邊跑邊喊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你先別急,慢慢說。」弓彥跑過去撫了撫他的後背。
「井長老……井長老……沒了。」說完抹了把眼淚。
包括典辛在內的四人都啞然失色。當年典辛和井還有邱天都關系甚密,雖不能時常出來見人,可尺天塔進出自由,天殿的人可隨意走動,井曾經數度和邱天一同進塔看望典辛。至于目皿弓彥自然對老人已經十分熟悉,就連邱梓也和他有過一面之緣。就在不久前,井還出現在天殿安慰眾人,如今驟然消逝,不能不叫人惋惜。
可小術徒接下去說的又叫人吃了一驚。
「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