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格格之死
綠蕪道︰「錦繡姐姐，我們格格身子不舒服，剛躺下，不知是什麼事，非要格格過去呢？」
「你這丫頭好不知事！倒管起主子們的事了！不過告訴你也無妨，太醫和薩滿都來了，薩滿說給多吉開顱，必須要它的主人在旁邊看著才有效。快請格格收拾收拾，隨奴婢們過去吧，要是晚了，看不揭了你的皮。」
綠蕪道︰「格格才多大，見了那樣的場面豈不害怕？沒個……」綠蕪聲音有些尖利，這樣說無意得罪了錦繡，要是她再去福晉跟前學舌，還不知會被說成什麼樣呢！木雅趕忙制止︰「綠蕪，你這丫頭可真是越發的無法無天、沒有尊卑了，大中午的，瞎嚷嚷什麼？看我不告訴福晉打折你的腿吶。還不進來伺候著？」這話一語雙關，指出錦繡過于拿大，在主子屋里指東派西，要是她敢在福晉面前多嘴多舌，定叫她討不了好處去。
「是！」綠蕪給木雅換上出門的衣服，梳了包包頭，還要往頭發上纏水晶穗子，被木雅制止了，七格格病著，咱打扮這麼可愛，讓人看見平白說閑話。綠蕪給木雅加了件湖藍色瓖白色毛邊的棉披風，翠羽往木雅手里遞了個小巧的手爐。
「走吧！叫姐姐久等了。」木雅對錦繡微微一笑，邁著小短腿領先往外走，那氣勢真大，都不像個五歲多的孩子，錦繡再看看自己，呆頭傻腦畏手畏腳的，枉自己十幾歲的人，以福晉的大丫鬟自居，還自以為見過大世面呢，竟不及她一星半點，不由感嘆道︰真是天生的主子命！屈膝道︰「奴婢不敢！」
木雅走到舜華館大門口踫到了急匆匆趕過來的側福晉，她今兒上午搬回了自己的住處，兩座院子隔的蠻遠。
「孩子，這大冷的天，你的身子還沒好全，這是要去哪兒？王爺剛還囑咐要你乖乖待屋子里，哪兒也不許去。快，隨我回屋，別凍壞了！」側福晉拉住木雅的小手，把她往院子里拖，眼楮里有著掩藏不住的擔憂、心疼以及惱怒。
她知道了原委，卻只能打著老王爺的幌子解救自己，木雅心里暖暖的，卻也為她心疼，這些年，她過的一定很不容易吧！
木雅拍了拍側福晉的手，給她一個燦爛的笑臉，咯咯笑道︰「瑪嬤，您放心吧，我才不怕吶，我倒要親眼看著薩滿殺了那只可惡的狗，給七妹妹報仇呢！」
福晉和世子妃讓人來請，不去勢必在明面上得罪了她們，大宅門里，什麼都要放在見不得光的地方，明面上永遠要和和氣氣，花團錦簇。
木雅走出老遠，側福晉還立在原地呆呆的望著，木雅回頭給她一個大大的微笑，向她揮了揮手。
錦繡帶著木雅直接去了七格格的住處攬翠軒，這是個兩進的院子，和木雅的舜華館比起來顯得有些局促，轉過影壁映入眼簾的是座小巧精致的二層小樓，一樓住著七格格，六格格住二樓。攬翠軒離舜華館不算遠，中間隔著五格格的住處衡芬院，站在舜華館後花園的假山上能瞧見攬翠軒的全貌。
左側的廂房里坐著四五位太醫，正喝茶聊天，右側的廂房里一溜站著兩排著裝怪異、畫著臉譜的人，想必他們就是薩滿了。木雅只掃了一眼就目不斜視的往前走，丫頭向里面通報，須臾打起簾子請木雅進去，福晉和世子妃坐在上座，其他幾位夫人分成兩排坐在兩側，木雅先學著五格格她們的樣子給在坐的婦人行個蹲兒禮，問個好。
「嗯，起來吧，知道你病著，原該讓你好好養著，但薩滿的話不得不听，為了你七妹妹的病委屈你了。」福晉數著佛珠道，顯得慈眉善目。
「為了七妹妹，我不委屈！」木雅斂眉退到門口站定。
只說自己不委屈，沒說是該做的！福晉深深的瞧了木雅一眼，若有所思。
世子妃道︰「額娘，時辰到了，咱們也該過去了！」
「嗯。你們不想去的可以留在這兒。」其他幾位夫人起身恭送福晉，卻都跟了上來，一大撥人來到院子里，香案齊備，先由福晉上了香，祭拜天地，再由薩滿跳大神，接下來就是給多吉開顱，取出多吉的狗腦，木雅手心里全是汗。
領頭的長發薩滿寬袖一揮，其他薩滿退到一邊，從後面走出另外兩個奇裝異服的人，抬著一個擔架，上面躺著五花大綁的多吉。這一幕十分滑稽，木雅想笑，卻流了兩行眼淚。
薩滿用滿語祝禱幾聲，一個薩滿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在空中揮舞，朝著多吉的腦袋比劃，木雅不由背過臉去，世子妃在木雅頭頂用只有兩個人才听到的聲音說︰「這實在太殘忍了，要乘狗還活著的時候把腦髓從腦子里生生的挖出來！」
木雅滿腦子都回響著她的話，那多吉豈不是很疼很疼？可是，在自己往後的生存之路和多吉的狗命之間，木雅選擇了前者，因為側福晉就站在攬翠軒門外的木槿樹下目光灼灼的瞅著木雅，她不能讓親人傷心。
薩滿要求木雅看著多吉，木雅親眼看著那閃著寒光的白刃掃過多吉金黃色的毛發，再穿過它的骨骼，一直插進它的頭顱，骨頭斷裂的 嚓聲被無限放大，震耳欲聾的跌進木雅的心髒。
多吉哀哀的看著木雅，好像在說︰「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兩行清淚沿著面頰滑落，木雅咬唇，死命穩住自己顫抖的身子，多吉哀鳴一聲，前爪抬起向前伸出，好像要和木雅握手，它的眼楮里亦有大顆的淚珠滑落。
那白色的腦髓終于被手藝高超的屠夫整塊的取了出來，多吉抽搐著身子，終于受盡了它在人間的酷刑。
福晉再次向上天禱告，世子妃夸了木雅幾句，說她為七格格的病出了不少力，大夫人冷哼︰「要不是她，七丫頭還不會病呢！她只是死了條狗，有什麼稀奇？我家七丫頭怕是連命都保不住呢！」
木雅微笑，向所有人微笑，然後腳步輕飄飄的隨綠蕪回舜華館。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都是關于多吉的，它剛來時的凶玩，被關到小黑屋的可憐無助，臨死時對生的渴望以及痛苦被清晰的放大，一遍遍在夢里回環。木雅清醒已經是三天後了，綠蕪說紫竹和翠羽把多吉安葬在舜華館的後花園里。
木雅一怔，點點頭沒說什麼，她覺得好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綠蕪說她們想給多吉立個碑，卻因為不會寫字而擱下了，她熱情很高，拿出筆硯請木雅寫墓碑。
她知道，她們竭力想讓她的歉疚少些，那就不要辜負她們的情意吧。木雅提筆，好久卻不知該寫什麼，最後寫了一句英文︰goodluck!myboy!
綠蕪幾個雖覺得這些字怪異，從沒有見過，卻不過問，興高采烈的要去給多吉立碑，還商量要不要搞個儀式，再弄些酒菜祭奠祭奠。木雅懶懶的倚在貴妃塌上看她們笑鬧，她覺得自己的心瞬間蒼老。這時外間的低語聲傳入木雅的耳朵，只听青柳說︰「紫竹姐姐，七格格昨晚沒了！」
「沒了？昨晚沒的怎麼咱們一點都不知道？」
「今兒早上才發現的！」
「昨兒下午不是已經快好了嗎?也不恐風恐水了，我代格格去看她的時候，七格格精神頭很好，趴在窗戶上看冰花，還說等她好了要來舜華館，討咱們的梨花酥和桃花烙吃呢！」
「哎！那要告訴格格嗎？」。青柳問。
「先不要吧，只和綠蕪姐姐說了，在衣飾上注意些就行了，格格身子不好，再不能傷心勞神了！」
木雅腦子里一片空白，七格格死了，那個可愛的小女孩死了？不是已經快好了嗎？為什麼突然死了？
「綠蕪姐姐，綠蕪姐姐！」扶搖急吼吼的大喊。
「又怎麼了？一個個跟急死鬼上身一樣！」紫竹輕 。
「快別說鬼了，的慌！七格格沒了，六格格剛也沒了！世子妃帶著親信正在攬翠軒處理呢，大門朝里面反鎖了，也不讓人進去，剛剛我來的時候各個主子的親信奴才都在攬翠軒附近鬼頭鬼腦的打探消息呢！」
六格格沒了？為什麼沒病沒災的人突然沒了，還是和七格格一起沒的！再想想多吉咬傷七格格的那天，六格格怪異的舉動，木雅只覺的心里像吞了鉛一樣沉重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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