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于亮了,趙旼在疼痛中驚醒,這一夜是他有生以來覺得最漫長、過的最艱難的一夜,月復部的傷口雖然已經止了血,卻疼得讓他無法動彈,再加上長久的眩暈和顛簸,腦子雖然清醒過來了,卻依然無法支配自己的身體,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在不在。
眼前是一張雕花大床,樣式獨特、做工精致,一點兒也不比王府里的差。圍床的屏風上畫著唐宮侍女,一個個雍容華貴,笑靨如花。淡綠色的帷幔被銀鉤子很整齊地掛在兩邊,上面還繡著柔軟的水草紋飾。這分明是女子的深閨。趙旼深感失禮,想坐起來,卻怎麼也動不了,稍微一動,傷口就撕裂般的痛。
「趙姑娘,你好些了嗎?」。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聞聲跑了過來,滿眼好奇地盯著趙旼看。
趙旼愣住了,屋里再沒別人,她肯定是在跟自己說話,但她怎麼會叫自己「姑娘」?此刻他真恨不得馬上就坐起來,哪怕看一眼自己的身體也好。
==小丫頭見他要動,急忙走過來輕輕按住他,「姑娘傷口還沒愈合,不能亂動。我家小姐說了,讓趙姑娘安心休養,有事就吩咐我去做,叫我小石子就行。」
趙旼不再掙扎,他努力回想著發生過的事情,冰兒答應帶他去找石美玉,冰兒人呢?他想開口問,卻突然發覺自己的嗓子好像被堵住一般,竟然連話都說不話來。趙旼心中充滿了恐懼,他後悔自己不該冒然跟冰兒離開石府。可是,這一路上冰兒不但沒有加害自己,還帶他一起去救人,她分明不是個壞人,此刻他真想馬上就見到她,跟她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旼正在胡思亂想之際,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是開門的聲音,剛才和自己說話的丫頭小石子听到聲音馬上就迎了出去。
「二位小姐,趙姑娘醒了。」她將趙旼的情況告訴給她們。
兩個人女子都沒說話,趙旼聞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從外面飄了進來,緊跟著她們便走到床前,他一眼就認出其中的一個就是冰兒,要不是那張冷艷絕倫的面孔依舊,他幾乎都認不出她了。和冰兒在一起的是個年齡和她相仿相貌也十分美麗的女子,她們不光衣服的樣式差不多,連發髻梳得都幾乎一模一樣,看起來就像一對孿生姐妹,只是冰兒的衣裙是淡紫色的,不如那個女子的明黃色鮮艷。
冰兒走到趙旼近前,用手輕輕探了一下他的額頭,趙旼直直地看著她,很努力地向她搖頭示意。
黃衣女子走上前來,將手里捏著的一個藥丸塞進了他的嘴里。
趙旼只覺得一股清涼入口,瞬時間五髒六腑都如同被洗過一般,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原本像是被東西堵著的喉嚨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他試著清了清嗓子。
小石子很識時務地給他遞過一杯水來,冰兒倚起他的頭,幫他把水喝了下去,趙旼覺得那水中也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卻不知道是什麼茶。
「你……。」趙旼有太多話想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冰兒溫柔地看著他道︰「趙姑娘,對不起,是我害你受了傷,石小姐的事情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辦到,我保證她不會受到半點傷害,但是你暫時還見不到她,等你傷好些了,我一定帶你去見她。」說完這番話,她將目光轉向和她一起來的那個女子,「彩瑩,人就交給你了。」
「等等!「趙旼盡自己最大努力喊出兩個字來,終于能出聲了,他反倒有些不習慣,好像嗓子里仍有什麼東西似的,聲音還不能完全放開。
冰兒扶他重新躺好,輕聲安慰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必須要離開一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程彩瑩,她會好好照顧你的。」
原來黃衣女子叫程彩瑩,趙旼看了她一眼,她的笑容很明媚,甜甜的臉蛋上還有一對深深的酒窩。他恍然記起自己受傷後也見過這個女孩子,原來她是冰兒的朋友。難道自己此刻就是在她的閨房里?
想到這兒,趙旼不禁臉一紅。程彩瑩笑道︰「這個趙姑娘還挺害羞。」
趙旼一臉愕然,怎麼所有的人都叫他「姑娘?」
冰兒有意無意地將一面銅鏡搬到他近前,道「你看你今天氣色好了許多。」她語聲輕快,見他逐漸康復起來很是開心。
趙旼向鏡子里看了一眼,他猛地愣住了,此時此刻他竟然真是女人的打扮,不光是頭發,連臉上也搽得粉白細致,還畫著精巧的眉,怎麼看怎麼都是「趙姑娘」。他使勁搖了搖頭。
冰兒笑而不語,一邊的程彩瑩也笑得有些古怪,她們肯定是隱瞞了什麼事情,趙旼徹底糊涂了。
「我是女人?」等她們走後,趙旼費了好半天勁才從嗓子里擠出這句話來。
小石頭看著他,很開心地笑道︰「真奇怪,你當然是女人啊,來的時候還穿著新娘子的衣服呢,听我家小姐說你是逃婚出來了,被夫家刺傷了。」
趙旼汗顏,無言以對,他想不到故事居然是這樣的。
「可我……」他想表白一番,又覺得沒有必要,畢竟只是面對一個小丫頭。
小石子卻很認真地看著他,她湊到他近前,小聲說︰「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假的趙姑娘,不過你必須要做趙姑娘,我們島上沒男的,夫人從來不讓男人上島,你要是男的就活不成了。」
趙旼似懂非懂,一臉茫然,上島?什麼島?沒有男的?難道天底下真有這麼奇怪的地方?
小石子輕輕一笑,道︰「你和徐小姐是一對的嗎?」。
趙旼沒有听懂,用驚詫的眼神看著她。
小石子補充道︰「徐水冰徐小姐啊,剛剛還和我們小姐在一起的那個,我是想問你們是不是一對的?」
趙旼還是頭一次听到冰兒的大名,他茫然地搖了搖頭。萍水相逢而已,怎麼可能是那種關系?更何況他心里早就有了一個石美玉。
趙旼苦苦一笑。
小石子卻興奮起來了,她很認真地打量著趙旼道︰「不是更好,其實我家小姐比徐小姐好,你跟我家小姐做一對兒好了。」
她話剛出口,一雙水蔥般的小手便從後面了伸了過來。程彩瑩一面捂她的嘴一面笑道︰「臭丫頭,我才走一會兒你就說起瘋話來了。」
她的笑容依舊是甜甜的,趙旼覺得有這個姑娘一來,房間里的每樣東西都有一種甜甜的味道。
「程小姐?」趙旼忍著傷痛坐了起來,他不想在一個小女子面前失禮。
「你的事冰兒都告訴我了,想不到你這個皇親貴冑,居然如此俠骨仁心,怪不得你受了傷,她會這麼擔心。」她邊說邊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趙旼。
趙旼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又一時找不出話題來打破尷尬。
小石子見他不說話,插嘴道︰「我們小姐是覺得你人好才答應收留你的。」
程彩瑩臉上微微一紅,輕聲感嘆道「想不到冰兒居然能結識一個你這樣身份特殊的人。」
趙旼直言︰「在下和冰兒姑娘是萍水相逢,算不得結識,只因有事相求于她,適才走到一起。」
程彩瑩聞言若有所思,「我原以為你們是……」她喃喃自語。
小石子笑著,對程彩瑩道「小姐,原來他們不是一對兒,那咱們把他留在這兒吧。」
程彩瑩見她說話不著邊際,忙嗔她退下。小石子一臉委屈,十分不情願地走出房間。
趙旼見狀,向程彩瑩解釋道︰「在下只想求冰兒姑娘幫忙救一個人。」
程彩瑩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好了,你的事冰兒已告訴過我,她既然答應幫你,就絕不會食言,不過她這會兒有更要緊的事得馬上去做。她讓我轉告你,你要救的人一切安好,救人也並不急在這一時。不如你先安心在此養傷,等傷好了,再從長計議。」
她頓了頓,又道︰「至于你身上的女裝,因為島上規矩如此,難免讓你受點委屈。」
她雖這樣說,趙旼還是一臉疑惑,畢竟這件事非比尋常,堂堂七尺男兒,怎能說變就變成姑娘呢?「敢問小姐一聲,這里是什麼島?」
程彩瑩道︰「這里是冰山島,島主自從上島之日起就立下了規矩,只收容天下苦難女子,從不許男人上島。」
趙旼無奈地苦笑著,傷口被牽動得又疼了起來。「冰兒姑娘要去做什麼事?」趙旼想起了剛剛離開的冰兒。
程彩瑩搖了搖頭,「既然非做不可,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她沒說,我也沒問。」作為好朋友,她只是盡力幫她,不僅幫她月兌身,還幫她收容趙旼,甚至是自己最心愛的船,她也毫不猶豫地借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