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時間不算長,大唐還是那個大唐,朝堂也還是那個朝堂,文武百官、君與臣都沒有任何的改變,唯一變了的是人們的態度,感受。
全天下都看到了皇上的詔書,開科取士不分男女,一時間,眾口不一,紛紛揚揚的流言像長了翅膀的鴻雁,傳遍了大唐角角落落與每一寸土地。
這一下可熱鬧了,許多閉門不出的女子都欣喜萬端,磨拳搽掌,準備去考場大顯身手。將來也同男人一樣,當官作宰。
如果你此時去長安城中逛一圈,保證你比看一場戲還過癮,有女子歡呼聲、兄弟吵鬧聲,當然還有為父母的打罵女兒的怒吼聲。更有成群結隊聚在一起,談詩論文的千金小姐,小家碧玉們。
有個妙齡女子也正在與父親辯論女子應考之事,她貌美如花,國色天香,頭上一只碧玉翡翠,一頭烏黑閃亮的披肩發散漂在兩鬢,耳朵上兩只鑽玉耳墜,深紅色明花薄上衣,粉紅色綿綢羅紋裙,一副精明干練的儀態。這就是吳國公,兵部員外郎郭源與其十五歲的女兒郭姣姣。
「爹,虧你還跟隨皇上多年,一點也沒有學到皇上的開明仁義之風,這般歧視女子,皇上有旨,歧視女子就是歧視自己的生身母親,我的祖母!」
郭源火氣直冒︰「你听著,我不允許你罔顧禮法去考什麼試,我們郭家世為朝官,不允許女孩子敗壞郭家名聲!」
「爹,不光郭家,無論朝中哪位大臣家中也沒有出過女孩子上考場之事,可是皇上聖旨傳遍四海,男女皆可同等應考,這就不是女兒一人去參加科考,只要讀過詩書的女孩子,都會去報名應考的!」
「別人家我管不著,反正你不能去應考!」郭源厲聲道。
「女兒已經到了崔大人衙門報了名,必須去應考!」郭姣姣笑道。
「報了名也不許去。」郭源語氣即憤又怒︰「你要是不知羞恥要去考場丟人現眼,我就打折你的腿。」
郭姣姣依然含笑如花︰「爹爹不通情理,女兒就去敲登聞鼓覲見皇上,狀告爹爹破壞科舉考試公平,如果皇上也不準女兒去考試,女兒就不去了。」
「你」郭源簡直快氣瘋了,不知道皇上哪根神經出了毛病,突然,下了這麼一道詔令,皇上這些年行事既奇怪又出人意料,這回不讓天下人仰馬翻才怪。
「你胡鬧!哪有女子當官?簡直是傷風敗俗!」
「爹,這可是皇上的旨意,你敢說皇上傷風敗俗?這可是犯上不敬之罪!」郭姣姣不理會父親的怒氣,笑意盈盈的說。
郭源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又無可奈何,女兒抓住皇上男女平等考試、不得歧視的聖旨,自己又怎麼擋得了?
郭姣姣邀了京中幾個官宦人家的千金,在一起互評詩文,指指點點,之乎者也,子曰詩雲,談一些治國齊家平天下的意見。這下子把她們的父兄氣壞了,自古哪有女人閑談國事的,女孩子不在家中繡花撫琴,侍奉父母,成天聚眾高談闊論治國大事,如何齊家,怎樣發展工農商,真是世風日下,陰陽顛倒,男卑女尊。
許多官吏暗地里嘀咕,武則天時代允許女子做官上朝,並不奇怪,因為皇帝都是個女子啊,而我當今皇上乃堂堂男子漢,竟也把女人抬到了這麼高的地位,讓他們與男人平起平坐,指手畫腳去攪合朝政,真是有傷風化,可是這些自以為高女人一等的大男人們,也只是背後偷偷的發發牢騷,誰也不敢去當面駁斥質問皇上,皇上主宰天下,若因此事丟了性命,不值得。對自己舞文弄墨、開口子曰、閉口詩雲的女兒也只有無奈的嘆息幾聲罷了。她們無一例外的把皇上的詔書搬出來,與長輩講理,她們的父兄無話可說了,和誰講理也千萬不要和皇上講理,哎!由她們去吧!就不相信一個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井底之蛙們還能考上女進士不成。
江楓在大唐十九年,從登基開始做了許多改革,使人們從不削一顧到心悅誠服,他自是非常欣慰,雖然不能把二十一世紀的新觀念,新思維悉數搬來應用,畢竟也做了許多現代才有的事。對得起這些年付出的代價和心血。
心情好,他也就有興趣去崔妃宮里,看到崔妃日漸衰老的容貌,江楓有了幾絲歉意,當年厭惡她,也沒有給她一顆藥丸,今番明明知道李偲不可能繼承皇位,偏偏要立他為太子,是否有點戲弄她母子的作為?
崔妃哪里知曉皇上的心事,她一直在努力保養身體,看上去也不算太衰老,見皇上心情不錯,也就趁勢撲在他懷里撒嬌。
「芙蓉,對不起!」江楓忽然低低的說了一句。
「皇上,你道什麼歉?你哪有對不起臣妾?」崔妃忽然想起什麼似得說︰「皇上是說臣妾得父兄之事吧?那是他們咎由自取,臣妾一點都不怨皇上!」
「謝謝你這樣體諒!」江楓仍然低聲說︰「朕會好好與你共度這剩下的八年。」
「皇上,什麼剩下的八年?」崔妃大吃一驚。
江楓心里一驚,這麼多年,他說話老是漏嘴,急忙掩飾,岔開話題︰「偲兒有好久沒進宮了吧?也不知他在干些什麼?很多時候都托詞不上朝。這可不是一個太子該有的作為,你可要好好教導他!」
崔妃忙回答?︰「臣妾會好生教導偲兒,勤于政務,用心學文練武,偲兒可能在宮中學習吧?就要參加長安的鄉試了,皇上也知道偲兒從小就練武,對寫詩文興趣不足,這次應考,臣妾擔心他會落榜!」
「哼!堂堂大唐王朝的東宮太子,若連鄉試都選不上朕也會跟著他丟人,」江楓嘆口氣說︰「只怨他不用功,朕最需要的是文武雙全的繼承人,如果不通詩書,武功再好也不過一介莽夫!」
「皇上,臣妾知足了!」崔妃的笑容確實是很知足,更是自豪,「臣妾的偲兒能從眾多優秀的皇兄御弟們中被皇上選為太子,這是我母子的幸運,臣妾會教導偲兒虛心向其他在兄弟姐妹學習,大皇子、二皇子對偲兒最為照顧,他們時常教偲兒學詩作文,指點武功。這兩個孩子真是宅心仁厚。」
「當然啦!朕的兒子們,是該與眾不同的,不會去爭奪權位,兄弟相殘。」江楓傲然長笑︰伸手攬過崔妃。仍然是憂慮李偲,「朕真的擔心偲兒,芙蓉,你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如果偲兒平庸
無能,不學無術,上有兩個出色地兄長,他的太子之位能否保全要看他自己了。」
崔妃明顯感到皇上的態度有異,暗暗決定好好教育偲兒,不能出一絲差錯,不然,快要到手的天下將會落入李軒或李適手中。
不知道崔妃有沒有給兒子施加壓力,一連三天,李偲還是沒有上朝,這幾天干脆連假也不告了,他在東宮干什麼?真的在用心學詩作文嗎?如果真如此,臨時抱佛腳,雖然無濟于事,不過用一用功,總比不當回事要好些。
第三天下午,江楓一時心血來潮,自己獨自一人騎著馬去了東宮,現在騎的馬還是那匹雪青,當年平定安史之亂時,攻破洛陽,李光弼特意在幾萬匹馬中尋找了十幾日,才找到雪青,皇上看到失而復得的寶馬,大喜過望。
這匹白馬,陪伴江楓近二十年了,早已成了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好伙伴,他對它傾注了滿腔的熱情,偶爾還親自去喂它草料,為它梳理毛發。
江楓興致盎然的到了東宮宮門外,守衛既吃驚又惶恐,慌忙伏地叩拜。江楓制止侍衛傳報,打算悄聲進去,看看偲兒到底在干什麼?
江楓緩緩繞過花園,涼台、樓閣,順著游廊一路走過去,只見四面都是曲廊彎轉的橋柱,每一根柱子都描繪著色彩各異的圖案,精巧、美觀。幾面雕花窗格蒙著橙壁如霧的透氣窗紗,被陣陣北風吹得四面通開,漁陽湖邊,幾只優雅的白鶴立于水邊交頸梳理著純白豐滿的羽毛,悠然自得,恩愛非常,不時還有幾只鴛鴦悠閑地睡在藍橋下陰涼處所,樹木藤曼從水邊柳枝上纏繞著橫溢而出,一半臨江,一半入水。風過時顫顫搖晃花壇中,深、紫淺藍、雪白的花瓣翩翩滑落水面,景色宜人,芬芳艷麗。
江楓低低的嘆了一聲,在東宮住了七年,為什麼沒有發現東宮還有這般美好的景色,非要等到不在這里了,重游舊地才感受得到?或許是以前的心思都用在與張皇後、李輔國斗勁,又頻頻出征,沒精力心情去欣賞吧?
不知不覺間,到了一處所在,幾十名護衛伏地叩拜,他才抬頭一看,是雍和殿,這里一片寂靜,毫無聲響。
「太子不在雍和殿嗎?」。江楓問。
「回皇上,太子殿下在寢宮。」
江楓大為不悅,如此清爽宜人的日子,不在殿中翻閱奏表,幫助我處理一些事情,也不在書房攻讀,呆在寢宮干什麼?
他又緩步來到未央宮,宮門前幾座花壇里廣植海棠、玉蘭,落英繽紛。宮門外七級白玉台階以及院前兩側,數十名侍衛盡都下拜行見駕之禮。
江楓搖手止住傳呼,一步步走上玉階。
忽然听得隔著幾層屋宇傳來一陣音樂鼓聲,還伴著一陣婉轉動听、悠揚嬌美的歌聲,難道偲兒在宮中听歌賞武嗎?
接著,又听得有少女嬌滴滴的聲音︰「太子殿下,再喝一杯嘛!」
「不來了,殿下親了月兒一口,你的親我兩口!」
「殿下,今晚奴婢伺候你吧!」
「不,我伺候太子殿下,我床上功夫一流的,你會嗎?」。
「那麼,咱們兩個一起陪殿下睡覺,一個陪殿下快活,一個助威」
江楓听著這些不堪入耳的話,不由得一陣耳熱,同時升起一陣無名火,雙手推開宮門,邁步跨過一道花池,又進入一間宮室,這是未央宮的外殿,一眼看到了怎樣的一幕,十幾名紅衣女子正在輕歌曼舞,,那身段、舞姿可攝人魂魄,兩旁站著許多宮女、太監,個個屏聲靜立。十四歲的皇太子李偲衣衫不整的坐在正中一張錦案後,左右各坐著一個白衣女子,年紀都在十五六歲之間,兩個女子摟著李偲脖子,一個在灌他喝酒,另一個把嘴湊上去,含著婬穢的笑容,親了一口,妖嬈的神情令人作嘔。
江楓一陣眩暈,天哪,這就是我從小疼愛的兒子,應試之期在即,他毫不當回事,不肯用功去作詩學文,也不去朝上參與議政,卻在宮中縱情聲色,十四歲的孩子就學會了左擁右抱,如此輕浮,將來若果真的成了皇帝,會成什麼樣子?慶幸啊,歷史上的皇帝不是他,否則,自己可真是悲哀至極。
紅衣宮女舞完一曲,扭身看到皇上,慌慌得在原地跪下,嬌柔脆女敕的聲音︰「叩見皇上!」
「本王還不是皇上呢!可千萬別亂了稱呼!」李偲面色酡紅,有幾分醉意,迷迷糊糊中,覺得一屋子的人都跪下了。他猛然看到幾丈外,門口站著的人影,慌忙推開那兩個宮女,疾步走下台階,跪倒在地叩頭,語無倫次地說︰「兒臣不知父皇駕到,不曾遠迎,請父皇恕罪!」剛才還嬌聲嬌氣,嫵媚萬千的兩個宮女此刻神色慌張的垂手伏拜在地。
「幸虧你不知朕來到,不然,朕哪有機會看到大唐的皇太子是這樣的日理萬機?」江楓邁步走過來,冷冷的說。
「父皇息怒!兒臣今日身體不爽,未臨早朝,在宮中小酌一杯而已。」李偲急忙回答。
江楓怒火翻騰,抬手兩掌打在李偲俊面上,「你這個不思進取的浪蕩子,你才多大點,就學會調逗宮女,左摟右抱了。簡直是在耍流氓!」
李偲不敢再辯,垂頭不語。
江楓望了望那兩個宮女︰「你們叫什麼名字?」
「回皇上,奴婢叫水月兒,她叫水靈兒,是太子殿下宮中的灑掃宮女。」
「抬起頭來!」
二女怯怯的抬起頭,有幾分姿色,但是一臉狐媚妖嬈之氣,特別是那一雙丹鳳眼,天生就有挑逗人精神的魅力,這樣的女子留在身邊,難怪他小小年紀,就這樣荒唐,多麼正派正直的男人,也難以把持住自己。十年的帝王至尊,說一不二的自負霸氣使得江楓把怒火發到他人身上,發生男女之事,男女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爾等不過一個灑掃宮女,就敢去挑逗皇太子,你們的心思的確縝密、模樣是很水靈,若不處死,必然勾壞朕的太子!來人!」
宮門口走近幾個侍衛。
「將這兩個勾引太子,不守宮規的賤婢拉下去,亂棍打死!」
兩個宮女嚇得面如土色,不住的叩頭求饒。
「父皇!」李偲急叫一聲「不是她們勾引兒臣,是兒臣去引逗她們的!」
「住口!朕一會兒再跟你算賬!」皇上喝令歌姬舞女全都下去︰「速傳東宮總管葉利來見朕!」
葉利很快就來了,看到皇上滿臉怒氣,心里慌亂,急忙跪下拜見皇上。
「葉利,你是怎麼侍奉太子的,他托詞不上朝,在宮里縱酒取樂,你看不見麼?」
「臣失職,臣知罪!只是,太子不听微臣勸告。」
「這麼說,太子常常這樣虛度光陰,不貪書本了?」
葉利十分為難,不知該如何回答,「也不是經常,偶爾偶爾有幾次!」
「葉利,從今日起,朕給你特權,太子一天十二時辰的言行舉止,你都得過問,五天入宮向朕稟報一次,再有宮婢勾引太子、尋歡作樂者,無需向朕稟告,你可以做主將宮女杖斃。反之,若果你監督不力,朕定嚴懲于你!」
「臣遵旨!」葉利急忙答應。
江楓許久才轉身目注李偲︰「李偲,這些年,朕真沒看到過你的個人生活,是這般不堪,如此作為,要如何擔當大唐的未來?」
「父皇,兒臣知錯,以後一定改過,好好學文學武,幫助父皇處理國事!」
江楓輕輕嘆息一聲︰「還有幾天就要參加科考了,身為儲君,若果連鄉試都過不了關,朕的顏面也無光,偲兒,你再不抓緊用功,不好好的做人,那麼有一天,休怪朕讓這東宮易主,你好自為之吧!」說到這里,轉身走出了宮門。
「兒臣恭送父皇!」李偲恭敬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