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跪下來,伸出手臂,將她挽入自己懷里,輕輕安撫著她不停地抖動著的雙肩。
「對不起……」
他說,自打他擁有記憶以來,他只對兩個人說過對不起,伊安,和她。
如果說,是因為伊安是他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伙伴,他們在一起生活了近七百年之久,所以伊安離開他的時候,他才感到特別的難過,但是,千葉戀呢?他跟她在一起只生活了五年,他卻能感受和理解她的難過,甚至想要將她的難過據為己有,這樣,才能看到活蹦亂跳,無憂無慮的她。
千葉羽將這種情感規劃于自己的歉疚,他認為自己是因為害死了千葉戀的父親,所以才會對她感到抱歉,產生那種奇怪的感覺,他認為那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自己叛變,就不會發生後來這所有的一切。
「對不起……」
擁著她的手臂微微用力,他盡可能地想辦法來減輕她的痛苦。
薩爾轉過身去,他望著別墅外的那幾顆老樹似乎又被壓斷了幾根枝椏,順著融化的雪水留下的角度,形成了一根根尖銳的冰稜,在冷風中搖搖欲墜,在橘黃的路燈下反射閃亮耀眼的光芒。
他或許理解千葉戀的痛苦,雖然他不曾有過親人,但並不代表他沒有情感,不管是人還是其他什麼的,一旦那存在變成了習慣,會很難戒掉的。
當千葉羽將哭昏過去的千葉戀抱回房間時,天邊已經露出魚肚白,一道淡金色的光輝自地平線放射而出,漸漸覆蓋整片雪白的大地。
薩爾撐著兩個黑眼圈,端著兩杯熱咖啡走進千葉戀的房間。
「吶!」
他遞給千葉羽一杯,自己捧著另一杯,坐在房間角落里的華貴真皮沙發里,望著一動不動的千葉羽,和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千葉戀。
千葉羽將杯子放在床頭的雕花櫃子上,熱咖啡冒出的熱氣飄過,微微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有些擔心地看著千葉戀,他突然不想送她回國了,她這個樣子,還不知道回去會發生什麼事。
「洛里,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先前不是去阿格賴斯那里做臥底了麼?怎麼?東窗事發了?」薩爾半睜著眼楮,聲音里略帶調侃。
千葉羽頓了頓,他起身,背對著薩爾,他說︰「伊安復活了。」
「噗哧!」
薩爾把剛和進去的咖啡全數噴了出來,他瞪大眼楮,眨巴了好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半晌,他一把扔下杯子,跳到千葉羽面前,一時間竟激動的難以自控,他站在窗口,順著呼吸,然後回來揪住千葉羽的衣服。
「真的?你是說真的?你沒騙我?我告訴你,我最討厭人家騙我了,就算是你也不會輕饒!」
千葉羽拽下他的爪子,眉頭直抽,他實在是不忍心告訴薩爾,那已經不是以前的伊安了,畢竟,伊安是薩爾的初擁者,兩者間的牽絆,是極難以割舍的,薩爾會很難抉擇。
怎麼回事,好像最近難以說出口的東西越來越多,在乎的東西也越來越多,讓他感到為難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他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跟人類在一起久了,情感這種脆弱的東西,是會傳染的。
「不要高興的太早。」
千葉羽微微推開他,「不是你想的那樣,也許……我是說,伊安他可能有一些改變。」
薩爾臉色一滯,寶石紅的眸子閃著疑惑︰「改變?」
他見千葉羽不想多說,他的腦袋里開始運轉有關伊安的一切,這種事情原本就存在著疑點,只是他剛剛太過興奮,根本沒有來得及察覺。
伊安為什麼會復活,在‘血裔末日’之下存活的機率為零,這是血族的常識,就算是伊安復活了,又怎麼會在阿格賴斯那里?阿格賴斯不是敵方麼?又怎麼會幫伊安復活?這一切,疑點都太多太多。
「到底是怎麼回事?」
薩爾追問,「就算是改變了,又改變了什麼?就算是做好了最難以接受的準備,那麼,他是站到了阿格賴斯那一方麼?還是淪為了阿格賴斯的傀儡?」
他已經做好了無論什麼樣的答案都能接受的準備,他想,就算伊安變成痴呆了,他也會把他接回來,必竟,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但是要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也許是對的,他告訴我,阿格賴斯給了他新的生命,身體,他願意待在那里,願意追隨阿格賴斯……」
千葉羽說,心底莫名其妙地煩躁起來。
「所以,你沒法對阿格賴斯下手了?因為他一定會站到那個人的面前,拼上命也會阻止你?」薩爾仰坐在沙發上,眼楮望著天花板上華麗麗的水晶吊燈發呆。
千葉羽點點頭,「還有,‘血裔末日’,又回到了阿格賴斯的手里。」
「那一定是為你準備的。」薩爾聲音無力地接過話,「阿格賴斯那個家伙,到底是什麼怪物?他為什麼能如此輕易地破解長老的封印,再次拿出‘血裔末日’,還有,即使他犯下了‘殺親’的戒條,長老院居然都坐視不理,他到底是什麼人?」
薩爾眯起眼楮,如果不想辦法把阿格賴斯這家伙解決掉,一切都是徒然,還有太多的事都沒弄清楚。
「我覺得,伊安他,一定有隱情。」他突然說。
千葉羽回頭,湛藍的眼楮有那麼一瞬間的清明,他的聲音听上去似乎有些高興,他說︰「你也這麼想?」
「怎麼,難道你們做了那麼多年的朋友,還不了解他嗎?」。薩爾坐起身來,「不管怎麼說,他無論變成什麼樣子,大家曾經在一起的日子都是鐵一般的事實,伊安他,不是能輕易拋下那些的人。」
千葉羽緊抿著嘴唇,他的心底,那些糾纏著的藤蔓,似乎在一點點的開解,抽離,他開始微微變得輕松了起來。要去相信,不是嗎?不管是什麼事,去真心相信它的話,便遲早會變成事實。
小戀他會好好照顧,伊安他會帶回來,至于阿格賴斯,他也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