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子淵「名草有主」之事迅速在班級中風傳開來，大家驚呼，這個優等生加文藝天才，卻再老實正派不過的好學生，終于也有了破壞校風之舉。許多人迅速將他拉扯到與自己平齊的地面，視其為同類。
「大才子，你那女朋友倒漂亮得很哪。怎麼著，不帶上她跟哥們我們去喝兩盅？」是學校「紋龍幫」的老大李子，身後跟兩個同樣裝腔作勢的大孩子。正是他們，整日里尋思著在校園里打群架，將青春的熱力盡情揮霍其中，真正樂于擾亂校風。
子淵莞爾，沒有回答。對于這個問題，他到底得出結論——人言可畏，言多必失，有口難言，不如不言。
子淵素來人緣良好，對待同學一視同仁，倒也不怎樣覺得困擾。只是被人誤會的滋味，實在苦極。
好在有別的事分散了同學們的注意力。
今天，大家得知，有新學生轉來他們班級。畢竟已到了高三，正是再緊要不過的關頭，這時候轉學，總難免有所不適應，影響學習。
子淵坐在前二排靠窗旁，旁邊可見柳枝倒垂依依著綠牆，有綹綹爬山虎隱約可見，在操場上望過來，便是滿牆的翠綠，翠綠中露出方方正正的玻璃窗戶，清涼如處碧野青郊。這是在教學樓三樓，整個教學樓共有六層，極為寬長。這滿牆的青翠，已有十多年之生長歷史，其壯觀景象可想而見。再有牽牛花攀緣而生，此時正是花未凋敝之時，展眼望去，繁花綠葉，好不艷麗絕美，似是精致的錦鍛披掛于上，連天地也為之艷羨。
此時正有白雲浮掠于空，潔白如雪，變幻多姿，背後的藍天又澄澈如鑒，偌大的操場上空寂無人，在溫煦的日光下楊柳輕搖。古式長廊蜿蜒貫穿于旁，似是描繪著這些學子們不一而同的人生軌跡。
當整個教室鼓掌聲絡繹不絕響起，當望見那朵眾人矚目的，芬芳而素潔的花兒盛開于這再單調平凡不過的教室，當徐徐望去，輾轉將迷霧撥開，露出那張由素潔高雅的花間探出的精靈的臉……他終于相信，奇跡會接連不斷的發生，以至于應接不暇。
「同學們好，以後我將與大家共同在高三這特殊的生涯里努力奮斗……」這番說辭他一字不落地听入腦中，卻又被其他的紛雜的念頭不知給排擠到了哪兒去。
話語畢，盈盈緲緲的身影向他走來。
那張精靈的臉，保持著永恆的微笑，會笑的眼楮忽地抬起朝向他，凝望。
他以為會永遠這樣彼此凝望下去，那雙眼楮卻拂掠過去，直到見不到她的身影。輕風拂掠，這身影給他的感覺，竟是永遠抓不住。
他猛然打個激靈，由「南柯一夢」中驚醒來。回頭去望，見她坐到了自己身後，應是適才老師所做的決定，他卻半點沒有知覺。
「嗨，嗨。」他回頭輕搖頭掌，朝她悄聲招呼。
「嗨，我們又見面啦。」她低聲回應。同時拿下書包來，整理書本。
他再想說什麼，被老師發覺。
「安靜！高三了，誰也再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散漫……」
整節課下來，子淵被胸中五味雜沉的心緒擾得無法讀書。猜度，驚喜，不可置信……可明明的，他同她都活在現實中，而且靠得如此相近。
六、
下課鈴聲響起，老師離去，課堂立即轟鳴聲四起。
子淵的第一個反應，是轉身朝向後面，手攀只有一人獨坐的書桌桌沿，對著那張精靈的臉，說︰「我沒有做夢吧？」
夢玲莞爾，「做夢做了整節課，也該醒啦！」
「那為什麼，你會來這里？會來到我們的學校，甚至來到我所在的班級？」他依舊痴痴地問。
夢玲支頤思索片晌，待要說什麼，被左旁的同學打斷他們的話語。她是同學杜梅，是班級中的活潑分子。
「哇 ，你好漂亮哦！看來今年我們班花的人選不得不有改動了哈哈！對了，你說你叫什麼來著？」
「程夢玲。」夢玲回答。
接著，陸續有其他同學湊上來詢問和傾听，亟欲探知這個帶些神秘氣息的沉靜的女孩子。她身上無由地散發出玉人的靈性，這份靈性附著漂亮的身姿和面孔，再加上自然的風韻，帶給人獨特的享受。
這整天，子淵竟沒有時間向身後之人發表自己的感慨，憤慨至極，卻又無法可想。因那杜梅，已同夢玲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甚至驚呼「相見恨晚」，引為知己，似是發現彼此有許多共同話題的緣故。
她已把夢玲據為己有，不許外人的「劫掠」。那些想要得到美女青睞的男生們，更是無孔而入。她那眾多從前游戲的女友們，反而因為這位不速之客，剎那間被她貶低到「芸芸眾生」的位置。
至于是什麼使兩人瞬時間如膠似膝，因為她們漸漸偎肩低語，沒有人知曉。
午時，眾人涌出教室。長長的走廊中，子淵趕上兩個依舊相偎相依，聊個不住的人，大聲說︰「夢玲，我帶你吃飯吧，你對這里還不熟悉。」
杜梅終于肯顧目左右，狐疑地問︰「咦，你們認識？」
「是啊，我們在暑假有過兩面之緣！」
「切，才兩面！你啊，本性改了也就改了，已經在我的‘高大形象’目錄里徹底被踢除，假若還要繼續熾焰高漲，小心我號召同學們，同時將你打入‘黑名單’！」杜梅趾高氣昂，不容他人反駁。
子淵知道她指的仍是廣場風波一事，本已無欲反駁，此時卻又莫名地亟欲解釋。
「不不，我要解釋多少遍你們才相信呵——你們誤會了！夢玲同學，你可別听他們的呵！」
「什麼事啊？」夢玲的確不知，茫然望向兩人。
杜梅待要向她陳述，子淵待要堵住她的利嘴，前方忽地有人影阻住去路。
三人同時抬頭去望，那嬌滴滴的女孩子正用澄澈的大眼楮盯住他們，原本優雅的女孩子，此刻在子淵眼里，卻儼然是從地獄里躥跳出來的母夜叉，橫擋去路的程咬金。
「你是……」她見到夢玲，欲問還休。
夢玲朝她微笑，沉默作答。她們之間的默契，心照不宣。
蘇珊轉向子淵，「林哥——還沒去吃飯麼？正好，我們一起去吧？」
「對對對，你們郎才女貌，我們金蘭之交，互不干涉！林哥——」這聲嬌呼引得夢玲噗嗤笑出聲來，「別再打擾我們，听見沒？」
語畢，杜梅挽著夢玲胳臂，揚長而去。
望著兩人漸離漸遠的身影，再望望滿臉無辜的蘇帆，子淵氣不打一處來。
「這下你滿意了是不是？」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喜歡她。」蘇帆做抹淚狀。
「我喜歡誰？」子淵實在不知。
「她啊。」
「誰啊？」
「她啊。」
「算了算了，」他投降，「我的‘喜歡’和你的‘喜歡’不是處于同個層次，唉由你，由你們怎樣說吧！同學，」他鄭重地說，「我是說你需要幫助，我可以來幫助你沒錯。可你不能拿我和你的名譽來開玩笑的呀！感情是多麼值得珍重的事，怎麼可以這樣兒戲！」
她忽地斂住笑容，朝他盯視良久，「怎麼，我不漂亮嗎？」。
不成想她會如此相問，「囂張」的氣焰頓時被潑了冷水。他略帶躊躇，「不是啊，漂亮得很。」
「那就是我的品格不夠高尚嘍？」
「我沒這樣說呵。」他想自己的話是不是過重了些，「我知道，是那段感情傷你至深，你才會想要借此報復那個人，我說得沒錯吧？」
「報復？」蘇帆瞪大眼楮，眼眶中竟倏然涌起晶瑩的液體來，「你真的把我的品格想象得那麼差呵！」
淚差些泫然而滴，還好她仰頭望向別處，大庭廣眾之下到底沒有發作。
「我不是這個意思。」子淵抓耳撓腮，搜腸刮肚尋著詞匯，「據我所知，無論男女，失戀後總會傷心難過，難免做出傻事來。我是說，我是說，」他咬咬牙，「我原諒你的所作所為！只是不要再那麼做，我們只可以成為朋友，別無其他。如果需要幫助，我樂意奉陪。只是，是以朋友的身份！」
蘇帆听他如此說，原本胸中的措辭頓時重新組合，變了另外一副模樣。
她沉思良久，破涕為笑，「你的意思是，你還是樂意幫助我嘍？」
子淵點頭。他素來以能夠幫助別人為榮，這也是他能頗得好人緣的重要原因。
「那，」她挽著長發，神秘兮兮地說，那狐狸似的眼神令子淵心中一凜，「我現在需要有人陪，因為現在我的心中很悲傷。我們現在去食堂吃飯好不好？」
最終，還是要一起去吃飯，一起出現在公共場合！子淵支吾，無言以對。
這個秋季，會有怎樣的喧鬧，亦或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