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宋真宗御駕親征,遼宋雙方在澶淵(今河南濮陽附近)相交,宋勝。
真宗決定就此罷兵,以每年向遼納白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來換取與遼之間的和平,定澶淵之盟。這是宋朝以歲幣換取和平的開始。
這是天禧五年(公元1021年),自澶淵之盟締結以來已十數年了,遼宋兩國一直相安無事,邊疆亦無甚大動靜,宋朝經濟此時正是高速發展時期,舉國一片繁榮,河山大好。
此際,只見宋都汴梁街市人潮涌動,叫賣聲、吆喝聲不絕于耳,茶肆之間只見說書人唾沫橫飛,只為博君一笑,座中客無虛席。
叫好聲,鼓掌聲夾雜其間甚至屢屢迫得那說書的先生提高音調方能使聲音听上去氣勢十足,震懾全場,原來他此時正在講《全相平話三國志》,正說到關羽溫酒斬華雄的故事。
弄玉站在茶肆外面只隱隱听得一片叫好聲夾雜著一群男人的大笑聲,也不知那群漢子听到什麼這般高興,心里納悶之極。
不過她倒是可以看見那個說書先生手執一塊止語,也可以窺得那說書先生的相貌以及他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只見那說書先生年紀大約有五十幾了,已近花甲之年,做一副儒生打扮,倒隱隱也有幾分讀書人的氣質,只是在她眼里這群人都顯得有點滑稽。
于是她繼續前行,但見街市上有賣糖葫蘆的、有賣臉譜面具的、有賣小泥人的(既可買現成的,也可根據客人需求現場制作的)、也有雜耍的街頭藝人、更有賣胭脂水粉的。
還有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艷抹的女人尖聲細氣的倚著欄桿招攬過往的男客人,她遠遠看到就避開,抬起眼遠望過去只見上面掛著一塊牌匾,上書「**」三個描金大字••••••真是各行各業都有,弄玉從未見過這般繁華的景象,在心底直呼人間天堂,房屋鱗次櫛比,雕欄畫棟簡直就像是在夢中一樣。
初來乍到,又加上她只是一個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小山村在那度過了十六年人生的懵懂少女,她當然只是看到這表面的繁華,卻看不到在這繁華景象之下的腐爛與骯髒。
看遍了街頭繁華景象,弄玉這才記起此行的目的,原來這個二八芳齡的妙齡少女此際正是女扮男裝前往汴梁要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尋找她自己的未婚夫家!思來至此,不禁有些淡淡的傷感表露于面。
這正是︰生活平靜本無波,但見霹靂從天降。
原來這秦姓名喚弄玉的少女此際乃是來投親的,這投親呢也不是一般的投親,而是投一家素未謀面的人家的親,但說來又是至親,她未來的夫家,一輩子的依靠,如何不是至親呢?只是素未謀面,她夫家人的姓名也是父親秦道成死前叫她來投奔時方才透露的,在這之前彼此還是相隔遙遠的陌生人,此際卻成了她心中的依靠。
思來想去,也開始在懵懂的年歲感慨起人生的無常來,但也只是一點點感悟,終究因年歲太小,遇事太少而不能達到一定深度。
爹爹臨終前交代我一定要來投奔我的未婚夫家,趁早將爹爹想我與他(因羞澀在心里用「他」代替)早日成婚的想法稟明他父親,只是這等事情叫我一個女孩子家怎好意思先開口,如今只能先找到夫家再說後事了,現在想多了也沒個結果。
弄玉思來想去決定還是不要多想,待先找到王石甫一家再說,這王姓石甫正是她夫家的爹爹,她未來的公公。她那個未婚夫據爹爹說是叫什麼王荃安,爹爹還說她夫家是經商之人,家里也是有點家底的人,想來在這京城也應當是小有名氣的,向人打听的話應該會有人知道的。
她這樣想也這樣做了,待她行至一個賣包子的攤位時,她向賣包子的那年輕男子打听道︰「大哥,請問你可知道這京城之中有一家王姓商人,名叫王石甫的麼?」
那年輕人答道︰「這位小兄弟可是找那王大官人有何事?要說那王大官人那可是這京城中的名人,不管是從他的家產來說還是從他所做的善事來說,他可真是一位活菩薩啊••••••。」
听見別人這般夸贊她未來公公她是打從心底里高興的,但這年輕小哥顯然是太過于善談了,她只能冒昧的打斷他的說話,進而問道︰「那大哥你可知道他家住址?我是他遠方親戚。」
現在她是女扮男裝自然不能如實說她要找王家的理由,只能編個差不多的理由解釋一下。
那小哥也是十分熱心的人,一听這話連忙給她說清楚王家的確切住址,只是那些道路名稱對她來說也是十分陌生的,她只能記住一些必經的道路名稱
,然後再一路問下去,當下她衷心的謝謝並辭別這位小哥就匆匆踏上了前行的路了。
一路問來,她打听到王家的聲譽極好,王老爺子也是出了名的善人,時常施粥給那些乞丐,無米下炊的窮人,這讓她很是欣慰。雖然爹爹臨終前告知她這門親事時她不無震驚,甚至是不滿(因父親纏綿病榻,她也只能對父親將她許配給一個從未謀面的男子這一舉動的不滿壓抑心中)。現在她覺得這門婚事倒不無不可了。
不知不覺,已是將近傍晚了,但見天邊綴滿紅霞,行人也紛紛散了,越來越少,現下她只能找一家客棧投宿了。
她只選了一間下等客房,這一路尋來,本來銀子就不多,但是路途遙遠,還是銀兩所剩無多。衣食住行雖說都是毫不講究,穿的是家織粗布,吃的是最便宜的干糧,住的是客棧的下等房間,更沒有用馬車,馬匹代行,全靠步行,行了這兩個多月的路方始來到了這汴梁。
這一夜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因為趕路累極馬上就入睡,雖然也是十分勞累,但想到現在離王家越來越近,仿佛近在咫尺一般。
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不知道他會不會歡喜這門親事••••••諸多的問題縈繞在心頭,無非都是關于王荃安的想象,畢竟這是她人生的第一件大事,她如何能不既緊張又興奮,在那興奮中又夾雜著不安呢,當真是萬般想法千種思緒擾亂著她平靜的心湖。
窗外,玉兔東升,氣溫也漸漸冷了下來,弄玉終究是因為累極而慢慢入睡,可憐這女子在睡夢中還是有些瑟縮,這下等客房本就不如上等客房的床鋪舒服厚實,雖是仲夏,半夜也是夜涼如水的。
次日,她早早起床,付了房錢及昨夜的飯錢,一共是九錢銀子,但看她這一身粗制家織布,盡顯土氣,但她氣質月兌俗,雖樸實卻是盡顯俊秀,但這客棧老板向來是只認錢不認人,哪管弄玉的氣質月兌俗,只見他一副寒酸氣也是沒有什麼奉承話好說,淡淡地接下銀子,道聲︰「客官好走」已算是頂客氣的了。
弄玉倒也沒什麼不滿,這一路她已漸漸習慣了,她是不會再天真的以為外面的人都像是山村里的農人和獵戶一樣親切和藹充滿愛心的了。
且行且問,行至一處地方只見人山人海,還有很多人紛紛跑來一副唯恐遲了就錯過了什麼好東西似的樣子,好奇心使然,她也隨人一齊向人堆處走去,站在人堆外圍看不真切,她只好費力的踮起腳尖,但還是看不大清楚,加之踮起腳尖站久了也是十分累的。
好在她體型姣小,試著慢慢往里擠,居然使得通,因為後面不斷有人來,而來人又是不斷向前擠,弄玉也就被這股推力越來越向前移動了。
這樣一來因為擠來擠去,她也不能避免和男子擠作一團,好在她是女扮男裝,又好在這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大家都把眼光集中在面前的台子上,她也就慢慢的不再忸怩不安了,慢慢的也把注意力集中起來,像其他人一樣看著前面的台子。
只見台上有一男一女,看情形像是兩父女,男的估模已有四十幾歲了,那女子想來年齡和弄玉差不多,也正是像花一樣燦爛的年紀,而且那女子白衣紅唇,笑靨如花,朱唇輕啟,兩頰浮起兩個淡淡的梨渦,當真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美貌女子,而且,細細看來,那女子生就一雙鳳眼,眼角入鬢,隱隱還有種英氣在其間,弄玉覺得又是羨艷又是羞愧。
爹爹曾說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當時她尚在小山村里也覺得滿心歡喜,她想爹爹一定是沒有見過外面的漂亮姑娘才會這樣說,否則他也不會這樣把我夸大了。
她是這樣想的,殊不知她爹爹年輕時也是見多識廣,美人見過不少,直到遇見她的母親才萌生非此女子不娶的想法,否則他還是一個浪蕩江湖的俠客,這個暫且按下不表,且待後面細說。
他覺得他的弄玉是最美的姑娘,一來是弄玉是他唯一的女兒,妻子難產而死,他一個人把弄玉拉扯大,其中的艱辛與父愛是成正比的,二來弄玉也的確是一個美人胚子,一副鵝蛋臉,小巧的眉和挺挺的瓊鼻,還有那對眼楮透出柔情似水和善良來,當真是眉如青山黛,眼似秋波橫。
她現在見了台上那女子的美貌而覺自愧不如實在是她沒有認識到自己是有多美。
這正是天生麗質不自知,實為羅敷嘆不如。
其實她的男裝打扮總是隱隱透出些女孩子家的秀氣,常在外走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不是男子。
但所幸如今天下還算太平,這一路上也沒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