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不該萬不該,孫洪志不該到他所住社區醫院去治療背傷。
接診的是一個和他熟識的年輕醫生,他掀起孫洪志衣服的同時,臉上就升起一絲莫名其妙的笑容。他詢問孫洪志︰「你這是怎麼弄得?」孫洪志撒謊說︰「摔到花叢里,扎的。」年輕醫生笑得更詭秘了,他下結論說︰「你確實摔到了花叢,但這不是扎的,你蒙不了我。」
听大夫如是說,本來就心虛的孫洪志更虛了,他無力地反問道︰「你看我是怎麼弄得?」年輕大夫用酒精棉球給他細細擦了一遍,這個過程讓孫洪志產生了一種幻覺,一種很痛苦的幻覺,這種幻覺反映到他腦海里就變成千萬只螞蟻在噬咬他的脊背的不堪情景。孫洪志在忍受螞蟻噬咬的時候年輕大夫搖著頭說話了,他說︰「你這傷一排一排很有規則,帶有很明顯的人為色彩,我懷疑……」
孫洪志一驚,立刻把螞蟻拋到九霄雲外,他問︰「你懷疑什麼?」年輕大夫輕輕拍拍他的肩膀用同情的語氣說︰「我懷疑是被人掐的。」年輕大夫說著還做了一個用手掐的姿勢。孫洪志不滿地問︰「你的意思是家庭暴力了?」
年輕醫生很老練地說︰「我沒這麼說,也許……這是一種愛之彌深的另類的體現。我以前就接待過這麼一對夫妻,女孩一高興就用牙咬男人,咬的男人身上經常傷痕累累……」不等他說完孫洪志就喊到︰「你打住。大夫,我向你聲明︰我這傷跟家庭暴力跟愛的另類體現都無關。真的無關。」
孫洪志的辨白要多蒼白有多蒼白,那話听起來像極了聲稱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王二。
年輕醫生燦爛地笑了,這種笑不同于剛才的詭笑,它比詭笑更可笑。他笑著問︰「跟這無關跟那無關,那跟什麼有關?說呀。我說,不會是你自己掐的自己吧。」孫洪志憤憤然了︰「大夫,我說你是一個治病救人的醫生呢,還是一個私家偵探一個道德法官呢?求你了,給我上點止痛藥吧,螞蟻在咬我呢,痛死了哦。」
事情就這麼巧,孫洪志前腳剛剛離開,朱珠後腳走了進來,她來給孫小妹拿感冒藥。接待她的還是剛才那個年輕大夫,年輕大夫無意間瞥到朱珠那雙蔥白一樣的女敕手,進而聯想到孫洪志背上那慘不忍睹的傷口,不禁又莫名其妙的詭笑起來。
大凡一個人留給外人的印象總是一種常態,或呆板或活潑或嚴肅莊重或愛說愛笑……性格不會是雙重性的,不會是又呆板又活潑又愛說愛笑又嚴肅莊重的。如果一個人違反了一貫的常態,這就不正常了。你一個經常板著一張治病救人嚴肅莊重面孔的大夫,突然變成嬉皮笑臉的無厘頭的周星馳,如果是在拍電影大片還可以原諒你,但很遺憾不是,所以就沒有原諒的必要了。
朱珠驚奇于醫生有違常規的表現,就不太高興地問︰「大夫,你老看我手做什麼?」年輕醫生答的很誠實也很幽默︰「我沒有看你的手,我在看你尖尖的指甲。」
「我指甲怎麼了?灰指甲還是營養缺乏癥?」
「都不是。你指甲很漂亮,還涂著玫瑰色的指甲油,這一款很適合你的。」
「我明白了,你是想向我推銷指甲油,什麼牌子的,拿給我看看吧。」
「誰向你推銷指甲油,搞搞清楚我是一個醫生不是推銷員。知道我看著你這一雙漂亮的手在想什麼嗎?我在想︰這麼柔弱這麼秀氣這麼白淨的一雙手,怎麼就把老公的後背掐成那樣。」
「你……你說什麼?我听不明白。」
「除非你老公的後背不是你掐的。」
「你說……我老公後背被人掐了?」
「難道你不知道?」
「豬才知到。」
朱珠藥也不拿就回了家,到家她徑奔書房,一進書房門她就嗅到了一股怪怪的味道。孫洪志正在書房寫東西,朱珠抽抽鼻子問︰「孫洪志你多長時間沒洗澡了?你聞聞都有餿味了。」孫洪志抬起頭來吃驚地說︰「是嗎,都餿了?謝天謝地,還好沒臭。寫完這章我就去洗。」
朱珠沒有絲毫妥協余地︰「我要你馬上立刻麻溜的,一分鐘也不要耽擱。」朱珠的話招來孫洪志極度不滿,他說︰「朱珠你太霸道了,知道是什麼造就你這麼霸道的嗎?不知道吧,我來告訴你,一是先天遺傳使然,二是後天我的怯懦,三是社會大環境,四是工作小環境,五是……」
一絲古怪的笑爬上朱珠的嘴角,她柔聲說︰「一二三四五,還有七八九十沒有?听你意思我似乎有十惡不赦之罪,你一條條給我數出來啊,數啊。我倒想听听我做了什麼罪過的事。」
如果不是被朱珠恐怖的神情嚇著了,就一定是被玉皇大帝施了定身法,一向能言善語的孫洪志那一刻卻語塞了。
前面說過,男人的疲軟必定會招來女人的強硬。這句話適用于任何男人任何女人,也適用于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那一絲古怪的笑從朱珠的嘴角慢慢爬上眼角,這其實也是朱珠的心路歷程。朱珠伸出尖尖十指,在自己孤芳自賞了一番之後她對孫洪志說︰「老公你看看我的指甲是不是很漂亮?」
見了漂亮指甲就心驚膽戰的孫洪志顫聲說︰「很……很漂亮。」
「你再仔細看看,真的漂亮嗎?」。
「不是一般的漂亮。」
「你說它是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指甲?」
「是吧。」
「你喜歡它嗎?」。
「喜……喜歡。」
緊接著傳來一個男人的哀號︰「不要……不要掐了。再掐就出人命了。」然後是一個女人的逼問聲︰「說,那個女人是誰?達奚那兩萬塊錢又是怎麼回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