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是什麼?」木羽筱西忽然指著一叢葉子橢圓肥厚的灌木,在那些肥厚的綠葉下躲著一簇一簇橢圓形的藍色漿果。
亞齊朦曈停下腳步順著她修長如玉的指尖看去,猛地驚喜大叫︰「是篤斯越橘啊!可好吃了!」她腳下微蹬,高挑的身子旋上半空直奔那些果子而去。
木羽筱西愕然︰「小曈,你確信?不會有毒?」話音剛落,嘴里冷不防已經被塞進一顆紫色的果實,酸中帶甜的果汁一下子充滿口腔。
亞齊朦曈笑咪著雙眼湊近︰「怎樣?」
木羽筱西點點頭︰「好吃,以前沒吃過。」
「這就是我說的好地方,不錯吧?「
木羽筱西點點頭,有山有水,有花有樹,還有能既能解渴又能當零食的純天然果子。
二人于是采摘了一大捧篤斯越橘放在身旁的草地上,木羽筱西取出身側狹長畫桶內的紙筆開始取景作畫,亞齊朦曈坐倚在旁邊的白樺樹旁,美美地吃著果子。
陽光照來,木羽筱西黑色的長發閃著虹彩的光澤,翹長的睫毛半掩著專注的溫婉雙眸,隨著手腕的動作,幾縷發絲溜下肩膀垂落在臉側,她毫無所覺地繼續著手上的工作,片刻那大片的杜鵑已經初具雛形。
科技已經發達到一些簡單的畫已經可以不通過畫筆,僅依靠腦部思維描述就能完成,但是她仍然偏愛這種古老原始的作畫方式。這樣的作畫不僅僅是畫本身,更重要的是心靈的享受。從構圖,到初步定型,到精勾細描,到繁復的著色,一步一步地愉悅著她的心靈,她從不與人訴說著自己的情感,因為沒有必要,她所有的情感都融在了每一筆的勾畫里。
嬌艷的、多姿的、明麗的映山紅一步一步地躍然紙上,栩栩如生,如同……如同雲落瑤月,那個映山紅般的女孩子,她似乎就這樣含著笑,和她一起融入畫中。
重重刻畫了幾筆,背景上剛正的白樺樹干頓時仿佛永恆的存在,不論風,不論雨,不論時光的流逝,它們如同那個陽光的男人,紅色的頭發永遠那般地挺立在她這幾年的生命里,短暫卻快樂的年代不再復返了。
她知道她不再是過去的她了,她也不可以是過去的她了。
父親的去世曾經讓她以為僅僅是失去了一個愛她的人,在那些悲傷的日子里,她安慰自己,還有那麼多親人陪著她,她們都是愛她的。但這些都只是以為而已,沒有了價值,親人的愛也是有限的。
是穆序榮海和雲落瑤月用生命教會了她,但是這犧牲太大太大…….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那輛通往桃夭山的客列上只有她一人。
就這麼勾畫著,她漆黑的眸子里蘊含著奪目的光華,日照下臉頰細微白色的絨毛閃著柔柔的暈澤,粉色的唇微微勾起,這樣的表情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身側一只手遞過來一枚藍紫的篤斯越橘,她頭也不抬,亦不曾放下手中的筆,僅微微半張了粉色的唇探頭含了過來。
「小瞳,你覺得無聊的話就到附近轉轉,或者先回去啊。」她低頭拿了橡皮細細修飾著明暗分界和高光點,這一忙又是數十分鐘,待滿意地呼了口氣才發現身邊的人似乎太安靜了,疑惑地回眸看去。
這一看就此愣住,一張輪廓剛硬,深古銅色的英俊臉龐就在她身側不遠處,不多不少正好在人們通常能夠感知的安全距離邊緣。
這張臉似乎有點眼熟,木羽筱西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迅速挪動後退幾步,手中的畫筆滾落地面也顧不得撿起,巫祭在亞齊族的尊嚴是不容有任何疑似怠慢的舉動的。
「您好,巫祭大人。」她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擺好端莊的姿態,唇角翹起應有的弧度頷首致意。
獻上自己應有的尊重和禮貌後她這才旁若無人地俯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畫筆,輕吹一口氣,專注地拂去上面的灰塵,掩飾她內心對蛇一般陰冷的巫祭的深深的厭惡和些微的恐懼。
「巫祭大人說,你剛剛痊愈不適合在這里吹山風。」巫祭身後的一位巫僕說。
木羽筱西詫異地看著他,她壓根沒听巫祭說什麼,他是怎麼知道的?可惜巫僕並不打算解釋什麼,只是看著她等她待回答。
「好,我會盡快回去的。」她指了指手中的畫,大概沒有什麼畫家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沒有完成作品就離開的。
巫祭听完仍然沒說一句話就帶著後面六個巫僕離開了,如果不是曾經交談過,木羽筱西幾乎以為那是幻覺,來時靜悄悄走時也靜悄悄。
亞齊朦曈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站在她身後,只是一向活潑多話的女孩兒這次居然如此安靜地沒說一句,是因為遇到的巫祭,亞齊族最尊貴的人?
「他什麼也沒跟我說就走了。」
拿起畫筆打算繼續作畫的木羽筱西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樣子頗覺奇怪︰「他走就走唄,難道要向你匯報?」巫祭大人的身份擺在那里,他做什麼不需要向任何人說明吧。
亞齊朦曈眼神憂郁地看著她︰「你不懂,他應該跟我說話的。」
木羽筱西被她憂郁的樣子嚇了一跳︰「你生病了?還是說這其中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他是……唉,以後告訴你。」亞齊朦曈認為這里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一揮手人已經遠去,繼續去熟悉重力控制器。
「喂。別走!巫祭後面那些人就是巫僕嗎?」。木羽筱西空對著幾乎一人高的草叢大喊,可是山林間除了回聲哪里還听到回答,她沮喪地坐回剛剛的位置繼續畫畫。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先前那些穿著瓖邊花紋黑袍的人肯定是巫僕,在亞齊族身份超然僅次于巫祭。原本想向亞齊朦曈確認一下,可惜她只顧著玩耍,話還沒說完人就不見了。
剛剛準備投入作畫的木羽筱西看著隨風擺動的翠綠小草忽然又想起了和亞齊朦曈同樣有著一頭紅色頭發的穆序榮海,他溫柔的笑容像寧靜的大海,很man的感覺一點也不花哨,帶著內斂的深邃和波瀾不驚的風度。她對他雖然談不上愛情,可是並不討厭,相反她欣賞這樣波瀾不驚的風度,比當下很多遇到點小事就夸張做作的男人要可愛多了。
可惜這樣出色的男人卻因為她匆匆結束了他原本應該燦爛不已的人生。跟他一起的還有雲落瑤月,那個喜歡張揚地生活著的可愛女孩兒。她喜歡一切令人側目的裝扮,粉色的短發,兔子般怪異的眼鏡,鮮黃色的畫筆,青蛙造型的通訊器…….
「難道這里就是讓人回憶和軟弱的嗎?」。她自嘲著拭去眼淚眺望遠處的山巒,它們飄渺在不遠處仿若仙境,讓人以為一伸手就能抓住,其實卻難如登天。此刻她要感謝父親,如果不是父親的離去,父親無可奈何地完全放手,她不可能發現自己會堅強到此,就如同她從來沒想過真會被人綁架一樣。
因為綁架她懂得了不少人心,比紙上談兵的印象要深刻得多,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總以為只要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對你好。她知道這樣錯了,人通常是這樣的,你對他們好他們不一定對你好。思緒轉過,她忽然又想到了巫祭,他真心為了亞齊族的人們,亞齊族的人們也為了他。
這樣多好,人與人之間沒有猜忌或疑慮只有單純的信任,即使後背朝著他們也毫無顧慮。可是她能嗎?亞齊妲麗這個女人從進入木羽家那天起就掩飾著自己的野心勃勃,她雖然百般隱藏又怎麼慢得過木羽家成長起來的女人們。姑媽木羽存淓性子軟弱不不管事,姑姑個性好強一次失敗婚姻後永遠呆在木羽家,妹妹們跟她相處不多,他們彼此互不了解……
她雖然經歷了兩個多月的昏迷不醒,很多人看來很不幸,可是從另一個方面來想她又是幸運的,至少這兩個月睡得很踏實,不用思考太多。現在她被巫祭救醒了,她又得思考了,思考她自己的未來。一方面,來了這里就要適應這里的生活,把自己當做這里的一員,尊重他們的生活習慣和文化習俗。另一方面她又在思考木羽家復雜的構成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父親應該留了值得信任的人在木羽家,可惜他走得比較突然,等她回到木羽家的時候只來得及參加他的葬禮。盡管中途也回來過幾次,可是父親看起來精神還好,不像快病入膏肓的人。他還有偌大的木羽家需要管理,不可能那麼快就放手而去,可惜天不從人願。
叔叔木羽存熹接手木羽家困難的原因也在此,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父親一去就去了,什麼都沒來得及交代,無論是木羽家的企業、人脈還是她以後的生活、錢財,只留下了一個飛鸞公司給她。
這個飛鸞公司原本是母親的私人財產,她不知所蹤後交由父親打理,現在自然落到了她這個唯一的孩子身上。她對飛鸞沒什麼興趣,幾乎一竅不通,如果非要說她懂什麼,那她只會欣賞外形並作出評價。而管理一個公司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懂行且絕對忠誠于你的人,這是她這個外行唯一能夠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