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包廂里，顧臨風靠在柔軟的皮質座椅上，看著顧威黎在台前盡展他自信幽默，光彩奪目的那一面。
「為什麼每一次頒獎儀式，都非要扯著我到場？」顧臨風的語氣雖然淡，卻帶著明顯的不滿。
「hi，baby。」意識到顧臨風開始找茬，唐培雲駕輕就熟地哄著，他好笑地懷疑假如今後自己對小孩子耐心一流，全是拜顧臨風所賜。「獎項用的是你的錢，自然要當著你的面，讓你知道錢花哪兒去了。」
「項目策劃書里寫得一清二楚，我沒仔細看過，簽字認可，錢花得出去嗎？」。顧臨風難纏起來，拒絕接受唐培雲的解釋。對方跟顧威黎一起把他帶大，真論寵自己比顧威黎還要沒邊，他跟義兄鬧下脾氣一點沒顧慮。「你們一個二個不都希望我健康快樂？明知道我討厭人多的地方，還硬拖我來，算不算口是心非？」
唐培雲無語地轉頭看他，那天獨自去機場接顧威黎飛機的時候，他怎麼沒听顧小公子抱怨說人多？原來機場里來來往往的旅客還不及會場里的幾百號人？更何況顧臨風坐在包廂里面，能見到外面幾個人頭？
「baby，你看那些人干嘛？盯著你大哥就行了。」唐培雲斜靠過去湊近他，用下巴示意對方听外面如雷的掌聲，「你是他的驕傲，你不在場，他連話都不會說了，你不希望‘幻彩’的總裁在大眾媒體面前丟臉吧？」
「那我從來不去公司，是不是他日常會議也不會主持了，全是你在代勞？」顧臨風才不吃那一套，他的目光一直追隨到兄長離開舞台，才收回來，輕嘆了一口氣。「我算什麼驕傲？他才是我的驕傲。我不過任著性子在畫紙上亂涂鴉，是大哥把它們帶到了台前。」
「幻彩」如今規模盛大，在設計界佔有一席之地，顧威黎現在功成名就，衣光鮮亮。但在那之前，有誰知道他們曾很長時間過著那種難以得到一頓飽餐，卻要連著餓好幾頓的日子。他這個為人弟弟的，當時除了增加兄長的負擔外，什麼都做不到。
「瞎想什麼，台前幕後，好的作品和好的營銷手段，哪個更重要，一直以來都未有定論。你當隨便誰的設計圖都能賣高價？」唐培雲拍拍他的肩膀，嘗試分散其注意力，一句話沒考慮周全讓顧臨風陷入到低落的情緒里，顧威黎那個弟控回來，又要說自己不是了。「你的驕傲希望你趕緊成家立業，順了他的意唄？」
顧臨風被逗笑了，他怎會不知唐培雲趕緊轉換話題的目的。「請告訴我的驕傲，讓他先給我樹立一個幸福家庭的樣板，我會再考慮一下。」
唐培雲頓覺無話可說，顧威黎和顧臨風兩兄弟，誰也沒見過幸福家庭長什麼樣子。他靠在扶手上，一手撐下巴，不抱希望地問︰「也許你可以發揮自己的創造性，在婚姻的殿堂里創作出一幅傳世作品？」
「很遺憾，我的創造性在那種地方發揮不出它的才能。」顧臨風想也不想地拒絕。
「臨風。」顧威黎推門進來，一入到包廂里，他立刻眉頭打結，轉向唐培雲，「你干什麼讓他坐在空調通風口下面？」
「顧威黎，你看清楚。」唐培雲無力地翻了個白眼，他覺得自己非但蒙受不白之冤，還是六月飛雪那種程度的。「我們穿的襯衫，他穿的喀什米爾薄絨衫，不要說坐在通風口，你就是拿著個冷氣機對著吹都凍不著。況且通風口下面空氣好，你也不想進來就看到wilson缺了氧，精神萎靡的模樣吧？」
顧威黎抿了抿嘴唇，低聲對唐培雲說了句抱歉。明知顧臨風不喜歡人多的場合，卻堅持要對方來參加頒獎儀式的人是自己。弟弟真的順從了，他卻又滋生出強烈的愧疚感，矛盾的心情圍剿之下，潛意識逮著機會便拿好友來出氣。
「我們回家，剩下的部分都交給公關部處理。」顧威黎拿起顧臨風放在一邊的西裝外套，替弟弟披上。
「威黎，我看還是到我家吧。」唐培雲理所當然不會同老友計較如此芝麻綠豆的小事，「臨風家住得太偏僻，你送他回去再回來，恐怕趕不上午餐跟下午的會議。」
顧威黎稍顯猶豫，顧臨風已經應承下來。他不希望兄長為了自己太過勞累，其實平時遇到這種情況，他完全可以自己讓司機載回去，但每次逼他做完不想做的事，顧威黎便會有一段時間神經過分緊張，不敢單獨放他出門。遙想十幾年前，表面上看起來被毀掉的人只有他，然而事實上，顧威黎受的傷害跟後遺癥都不比他小多少。
什麼時候，兄長跟他，才能真正解月兌？
※※※
用過午餐後，顧威黎跟唐培雲一人抱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坐在沙發上準備下午開會用的資料。
機場那次，顧威黎隨口說用北極熊做主題，沒想到顧臨風真的听了進去，前幾天扔了一套執行方案的討論初稿給他。他們想在下午的會議上，跟執行部的人研究一下可行性。
顧臨風坐在兩人身邊，隨手翻閱今天的報紙，偶爾回答他們就方案內容提出的疑問。
「蓮華在身，懸壺濟世走銀針，七星喚魂八門逆命，妙手渡世人……」
自從蘇依在天下貳中選了冰心門派，顧臨風便將這段歌設為了她的專用鈴聲，他伸手接起。
「衣袂乖乖，怎麼啦，剛才心情不好？」
顧臨風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估算時間應該是頒獎儀式一結束，蘇依就撥過來了。他們兩人，彼此都太了解，自己之前才說了一句話，她就能听出他心情不好。
「小醉……」習慣性地語氣中帶了點委屈，顧臨風半真半假地抱怨，「你為了喬恩拋棄我。」
「乖乖，你若發生什麼大事，我一定拋棄喬恩來陪你。」蘇依笑著哄他，假如真是那樣，錯過直播也非什麼大事，最多跑去網上搜視頻。
蘇依的話讓顧臨風發出愉快的輕笑聲，他知道自家貓咪並非隨口敷衍，如果自己確實很不開心，蘇依一定會關了電視機陪他。
顧臨風站起身，四周張望了下，想找個不打擾兄長們工作的地方打電話。
唐培雲讀出他的想法，抬起頭對他指了指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