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唯君 第059章 刮骨決心

作者 ︰

顧臨風坐在別墅花園的石椅上,膝上架著木質畫板,手握鉛筆呈斜45度角隨意涂抹,在他的身邊,還零散地放著好幾支不同深淺的筆用來替換。

自從那天蘇依按掉他的電話,並且很晚才回了一條消息,說之前不方便接電話起,顧臨風就覺得有問題。自家貓咪在晚上是從來不會按掉他電話的,哪怕對方正忙于下副本,也一定會騰出手來接,更何況當晚他打電話的目的,本來就是詢問她怎麼沒上游戲。

果不其然,沒等幾天蘇依便坦言相告,她決定搬回去住,搬回那個曾經讓她遍體鱗傷,在外人看來仿若地獄的家,即便顧臨風更願意稱其為煉獄。

很久以前顧臨風就明白,蘇依的問題不僅出于五年前的意外,更源自她長期以來于家庭中遭受的虐待。那是一顆精神上的毒瘤,她表面看似開朗愛笑,實則緊閉心門,遇事不敢據理抗爭,寧願委曲求全。若不鼓起勇氣去直面,她將永遠找不回自己,樹立不起真正的信心。

「乖乖,我決定刮骨。」蘇依在大洋彼岸,用盡可能輕快的語氣對他說︰「你說過的,毒瘤不除,我這一生都沒辦法安寧的……對不對?」

「對。」顧臨風溫順應著,希冀能借此給她一點點的鼓勵。「回去……要小心。」盡管他極力提醒自己鎮定一點,但聲音依然無可避免地泄露出心底的擔憂。

「別擔心,乖乖,回去後我還是能和你保持聯系的。」听到蘇依反過來安慰自己,顧臨風卻猜得到,對方拿著電話的手此刻只怕已在發抖。「我會盡量上游戲跟yy,雖然也許沒辦法跟以前一樣頻繁……」

「一有什麼事就call我,手機、宅電都給過你,24小時stand-by。」顧臨風克制住胸口要滿溢出來的心疼,柔聲打斷。他太理解此刻蘇依越感覺恐懼,越想表現得輕松的心情。「小醉,你要記住,回去,是去刮骨,並非為了讓毒瘤吸取營養,繼續長大。被打絕不是因為你不夠乖,不夠听話,那不是你的錯。」

蘇依在電話那頭靜默了半晌,再發聲帶了顫抖的哭音,終是被自家白老虎軟言細語的安慰勾起內心深處的不甘。

「衣袂,我好怕,好怕回去!如果我真的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別的孩子有好東西吃,有新衣服穿,我撿吃剩穿下的都要被打?人都說寧願跟討飯的媽媽,不跟有錢的爸爸,但為什麼連媽媽都不疼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欠了他們什麼?要讓他們這麼對我!」

孩子應該是父母愛情的結晶,而不是生命的原罪,每一個孩子都希望能夠得到父母的愛,無關物質,能夠在愛里長大的小孩是幸福的。然很可惜,並不是每個孩子都有這樣的福氣。那些被父母用各種方式「遺棄」的孩子,盡管一遍又一遍地吶喊和哀求,但事實仍會殘酷地告訴他們——不是你的,終歸不是你的,求也求不來。

顧臨風听著蘇依在電話那頭聲嘶力竭地哭,哭得自己整顆心都被揪起來了。他知道,若非傷心得肝腸寸斷,若非已經沒辦法再壓抑自己的恐懼,蘇依是不會在他面前失聲痛哭的。她內心從來矛盾,既怕他擔憂,又絕不會瞞他任何事。如果可以,他多想挺身,彈指之間替她擺平一切。但顧臨風實在太清楚,如此做對蘇依真的有害無益。

假設一個孩子害怕衣櫃里有怪物,最好的辦法不是帶他離開那個房間,而是當著他的面打開衣櫃的門,讓對方親眼確認里面安全。唯有這樣,孩子心中的不安跟惶恐才會徹底消失,而不是每次看到衣櫃就只想奪門而出。

顧臨風承認在創傷初期,離開事發地點是一個正確的做法,因為需要隔離讓自己獲得喘息的時間,但等到傷痛平復,他極力主張回去。否則傷口表面始終好似結了層繭,雖不疼卻永遠無法月兌落,指不定何時又會撕裂。

顧臨風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十多年來,他往昔的夢魘一直存在,從未消失。在顛沛流離的歲月里,自己幾次三番掙扎在死亡線上,好多回差一點不治辭世。等生活終于安穩下來,兄長變得太恐懼失去他,顧威黎采取嚴密的保護措施,只求他能平安活著,雖然偶爾也想逼他突破屏障,可只要自己一出現軀體狀況反應,兄長立即便會妥協。

顧臨風很了解,缺乏外界壓力,自身動力又不夠充足,所以他的心病才一直僵持,無法痊愈。就算恢復得再良好,他依舊會覺得絕望,覺得沒有明天,沒有未來。他不敢回s市,不敢面對顧家,不敢面對過去。唯一一次有回去的沖動,是五年前蘇依出了事,但這僅有的動力,也因為對方選擇了第二條路而胎死月復中。

顧臨風不想蘇依變得跟自己一樣,因此該刮的骨必須刮,哪怕再痛。至少從目前看來,自家野貓比他堅強得多,她有「打開衣櫃」的勇氣。所以那通電話到最後,他僅僅是征得她的同意,讓自己被允許采取一些輔助行動。

「戰鼓震天地,鐵甲重騎,滿腔熱血盡灑天機營,千年光陰,不減英雄氣……」

陌生的手機鈴聲響起,顧臨風從沉思中驚醒,他瞪著電話看了好半天,才記起來這首專門描寫天機營的歌為誰而設,遂按下接听。

「喂,老大。」

「臨風?」雖然已有心理準備,可通過電話傳來的顧臨風的聲音遠比yy里更顯妖孽,彼岸千年乍听之下,差點把手邊的煙灰缸給敲了,他楞足兩秒,簡直是內牛滿面地建議,「你丫去下載個變聲軟件吧!」

「我……」顧臨風危險地眯起一雙藍眸,相當不滿地抗議,「我講的是電話吶,老大!」

「不準加語氣詞!」彼岸千年徹底掀桌了,他敢百分之百肯定對面的男人是存了心雷自己。叼起煙,狠抽了口定定神,他直接切入正題,不給對方再次發揮的機會︰「我真沒想到,你會願意找我幫忙。」

「古人不是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嗎?」。顧臨風把畫板放到一邊,起身在院子里隨意散步,「雖然有錢能使鬼推磨,但在國內我沒什麼認識的人,缺了人和這一條,辦起事來不方便,算來算去老大你是比較合適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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