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藍初夏 第七章 跟我走

作者 ︰

在夏微藍成功還了一萬六的債務後,春節的紅燈籠已經在各家各戶的門前掛起,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景象。

她上完年前的最後一天班,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路過胡同口那顆光禿禿的老銀杏,看見已年過九十的華女乃女乃在樹下擺著一個賣春聯年畫的小攤。雖然家里過年從來都是冷清得跟平常無異,但想著買副火紅春聯貼在門口也表明家里還是有點人氣,便也歡喜地買了一副。

夏潤河出去了幾天還沒有回來,她也不甚關心,這樣的日子她早就習慣了。只盼著明天年三十他能回來就好,她也準備著明天張羅一頓豐盛的年夜飯,父女兩人好好吃一頓。

卻不想他傍晚的時候就回來了。他也不自己拿鑰匙開門,只是一下一下猛烈地撞擊著房門。她剛洗完澡出來,頭發還濕漉漉地披在肩上,披上外套就慌忙去開門。只想著興許他又喝醉了。

一開門,果然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夏潤河暈乎得已站不穩,她伸手去扶他。他卻一把甩開她的手,也不進屋,只是搖晃著指著她貼上不久的春聯,口齒不清地問︰「這……這是……你貼的?」

她應聲說︰「是。爸,你先進來。」今年的t市特別冷,作為一座南方城市竟也飄起了雨點般的小雪。那夾雜著碎冰的冷風灌進來,讓穿著單薄衣服的她冷得直打顫。

夏潤河听了她的話,甩手就是狠狠的一個巴掌打下來。她被打得直發蒙,捂著火辣辣的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誰……誰叫你……貼的。死……死丫頭!滾!滾……出去!」

她盯著他一臉嫌惡的嘴臉,終于用力推開他跑了出去。穿著涼鞋的腳纏進呼嘯的冷風里,頓時漫開針刺般的疼。她卻收不住自己的腳步,只是拼命地跑,跑出去,跑出去她就自由了。

夏潤河倒在門邊,痴痴地看著那一副春聯,仿佛听到那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潤河,你看我買的春聯。春雨絲絲潤萬物,紅梅點點繡千山。寫得好不好?你看,里面可是有我倆的名字呢!」

她跑到宿舍,已經凍得渾身發抖,沖進衛生間洗完熱水澡就倒在了床上,沉沉得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只覺得頭痛欲裂,喉嚨也痛得話都說不出來。即使能說出話,這空空的宿舍也沒人听到她的聲音。

她吃力地爬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然後鑽進杯子繼續睡。她仿佛經歷了火海冰山,一會兒熱得全身冒汗,一會兒冷得直打哆嗦。一會兒迷糊地醒來,一會兒又深沉地睡去。

這樣翻來覆去地折磨,她實在難受得緊。腦海里滿滿當當全是母親模糊的影子,看又看不清,抓又抓不住。好不容易不發冷發熱了,她才睡得安穩起來。

「砰!」「砰!」「砰」……

在煙花咋響的時候,她才清醒起來。她揉揉仍有些疼痛的頭,慢慢地坐起身。窗外五顏六色煙花紛紛綻放,大大小小的,散出漫天流光翩翩飛舞。

她起身走到窗前,看到樓下的空地已有好多人放著煙花,歡笑著,嬉鬧著,在這新年伊始的時刻,快樂得無以復加。

「微藍!微藍!」她似乎在嘈雜的聲響中听到有人喚她的名字。她循聲望去,那個朝她奮力招手的人竟是周楚言。

她想回應他,可嘴一張,只能發出沙啞的聲音。便朝他輕輕地揮揮手。

周楚言笑著大聲喊︰「下來玩。」

看著那麼熱鬧的場景,她也心癢。便點點頭。

穿好衣服走下樓,周楚言立刻就迎了上來。他遞給她兩根煙花,「走,我們放煙花去。」注意到她的臉色蒼白,輕聲問︰「生病了?」

她點點頭,又指著自己的喉嚨搖搖頭,苦笑一下。

大過年的生病,她夏微藍也真夠倒霉的。

這大學里住著的老師多,孩子自然也多。周楚言帶著一幫大大小小的孩子和孤苦伶仃的留校生放著各式各樣的煙花。

她最喜歡滿天星,點上一大把,拿在手上到處舞,似火樹銀花。花開盡了,便又跑去向周楚言要,讓他幫忙點上,然後一頭扎進孩子堆里,歡喜地蹦跳著,竟沒有一絲剛生了大病的樣子。

當周楚言手里只剩下一根滿天星的時候,她可不樂意了,搞得像周楚言欠了她五百萬。周楚言只好安慰她︰「元宵節,我保證買很多很多滿天星,可好?」

她才又笑彎了眼,正伸手去拿那最後一根滿天星,就被一個眼疾手快的小屁孩搶了先。她急得去搶,剛奪過來,那差不多五歲大的孩子就開始憋嘴,眼見著就要嚎啕大哭,她又忙把滿天星塞回他手里。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沖她得意地一「哼」,揚長而去。

她氣極,可又無可奈何。她本來感冒就沒有全好,這麼折騰了一會兒,倒是累得緊,便挨著周楚言坐在長椅上。她看著面前那一張張天真無邪的笑臉,一顆心都慢慢地暖和了起來。

她撿起一根燒完的煙花棒,在地上輕輕地寫了兩個字。她拍拍周楚言的肩,示意他看。

他笑問︰「謝我什麼?」

她輕輕張嘴試著緩緩地說︰「今天我很開心。」聲音依然沙啞,但仔細听還是听得真切。說完,她仰頭看著漫天的煙花,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

周楚言注視著她的笑顏,在忽明忽暗的煙花下,美麗得像要在下一秒也綻放出五光十色,那麼絢爛奪目。

從大年初一開始,她每天都是在周楚言的呼喊下起床的,準時得跟鬧鐘一樣。她多次對周楚言嚴肅地提過這個問題,可不可以不要每天在宿舍樓下喚她,雖然留校的學生不多,但留下的人也畢竟都是有耳朵,有眼楮,有嘴巴的不是。還指不定開學後會以訛傳訛成什麼樣子呢。

周楚言每次都是笑著應下,可第二天這個「人體鬧鐘」又會準時響起。

嘴長在別人臉上,她也攔不住,只好由著他。腿也長在別人身上,她也由著他每天陪她一起吃早飯,一起坐在圖書館看書,一起吃因為過年而稍微豐盛的食堂飯菜。

她瞪著周楚言這個超級跟屁蟲,「周楚言,你有家干嘛不回?干嘛和我一起吃食堂?」

周楚言把餐盤吃得發亮,笑著回答︰「食堂的飯菜好吃啊!」

她才不信他的鬼話。

他只好交代︰「爸媽回老家了,初五才回來。我嫌老家冷,沒回去。」

難怪他每天沒事干總來纏著她。想想也就讓他纏幾天吧,反正自己一個人,也確實無聊。兩人上午看書,下午就趁著節日熱鬧的氣氛到附近的古鎮閑逛。看到喜歡的小玩意兒,周楚言也會很紳士地掏錢買。她自然是死活不肯,說看看就行,何必浪費那個錢,現在喜歡,興許剛買回去就不想再看一眼了。周楚言便也不勉強,省得她不肯再與他一起出來。兩人不花一分一毫,倒也玩得自在。

初五那天,她本以為可以好好地睡一個懶覺,卻不想到了那個點,又听到周楚言那輕快明朗的呼喊。她有點惱,裝作沒听見,蒙上棉被繼續睡。也不管周楚言怎麼喊,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她剛重新睡下,「砰」得一聲巨響把她嚇得一激靈。

她驚愕地朝門口看去,周楚言正滿臉焦急地喘著大氣。而那可憐的門已經歪斜到了一邊。

「周楚言!你干嘛!」擾了清夢不說,竟連門都給她砸了!

他大舒一口氣,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回答她,只說︰「快起床!今天天氣不錯!」叫了她那麼久都沒回應,他自然以為她出了什麼事。不顧宿管阿姨的阻攔,就飛快地沖了上來。

沒辦法,她只有放棄了可愛的懶覺。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和周楚言一起修門。

好不容易修好。周楚言忽然冒出一句︰「今天中午去我家吃飯吧。我爸媽回來了。」

她自然不答應,那可是校長周益祥的家,再說了,過年過節的,跑一個男生家里吃飯這多讓人誤會啊。

周楚言滿臉認真︰「你不去我爸會親自來請你的。」

她自然不信,「你就別唬我了。」他爸可是校長,怎麼會親自來請她去他家吃飯。

可不想周楚言走了沒一會兒,他果然就帶著他老爸把她堵在宿舍樓下了。

「校長好!」她立刻點頭哈腰,不忘偷偷瞪周楚言。

周楚言笑著聳聳肩。他可是把話傳達到了的,是她自己不信的。也不知老爸是怎麼了,知道微藍留校後,竟非要請她去家里吃飯。

周益祥一臉慈祥,拉過微藍的手,溫和地說︰「微藍啊,走,去周叔叔家吃飯去。楚言媽媽可是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人家都自稱周叔叔了,她也不好拒絕,只得硬著頭皮應下了。卻沒想有了第一,就有第二第三……她很快地成為了周楚言家的長期飯客。就連她上班以後,每天下班時周楚言都騎著自行車等在培訓學校門口,害得她被一起工作的同事誤會,盯著周楚言不停夸贊︰「微藍啊,你的男朋友可不是一般的帥啊!」

她忙解釋︰「不是不是的,他是我同學。」

可看著幾人一副完全明了的曖昧表情,知道自己怎麼解釋都不會有人信的。她也懶得再去解釋,省的越抹越黑。

只得把氣撒在周楚言的身上,坐在自行車上一點也不安分,搖晃個不停。周楚言吃力地掌握著平衡,「待會兒要真摔下去了,可摔得不是我一個人!」

她只好停手,仍舊賭氣︰「今晚我說什麼也不會去你家吃飯了。」

「行,我贊成。可我爸答不答應我就不知道了。」

本來高揚的嘴角瞬間耷拉了下來。「你贊成有什麼用啊!」她以前還真不知道校長竟然是這麼熱情的人,只要她稍稍有拒絕之意,她現在稱呼為「周叔叔」的周校長就會拉著她的手無不心痛的說︰「這大過年的,我怎麼能忍心讓你一個人呢。我和你秦阿姨又沒有個女兒,楚言那小子又老不讓人省心,打從第一眼見你就喜歡得不得了!這兩天相處下來,更是當自家女兒一樣。你說,我怎麼舍得讓你走!」

看著周校長一臉心痛的神色,她忙改口︰「周叔叔,我留下來,留下來就是。」

「乖孩子,這就對了!今晚你秦阿姨做了四喜丸子,待會兒你得好好嘗嘗。」周校長立馬換了歡喜的神色,「楚言啊,今天爸高興,倒杯酒!」

她做客一段時間,和周楚言一家人倒是很快就熟絡了起來。這種家的感覺,她仿佛有幾個世紀沒有感受到了。雖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舍不得這其樂融融的溫馨。想著厚臉皮就厚臉皮吧,就當是老天送她的一份新年禮物,那就抓住機會好好享受吧。

每天飯後幾人要不就坐在一起看電視,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要不就剛好湊成一桌打麻將,賭注是下一頓飯誰洗碗。本來她在湛謹笙那里學了點理論知識,但剛剛開始實戰演練時,難免多輸少贏。洗了好幾天的碗後竟也開始打得熟門熟路,和周叔叔秦阿姨聯手把周楚言殺得片甲不留。

每次周楚言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她就站在一邊指指點點︰「唉,那個碗上面還有飯粒呢。那個,那個盤子那麼油!鍋還沒洗呢,你怎麼就把水倒了……」

周楚言圍著圍腰,轉身朝她直甩水,「不動手話還那麼多!」

她忙後退幾步,沖他喊︰「願賭服輸願賭服輸啊!」

「今晚絕對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周楚言也不管沒洗的鍋了,月兌掉圍腰就忙招呼︰「爸!媽!來來,我們再來一決高下!」

她培訓班放假,又領了工資,坐在周楚言的自行車上歡喜得雙腳直蕩。「周楚言,我今天發工資了,你說你想吃什麼,我請你。」說完後忙又補充︰「不要太貴了啊,貴了我可不干!」

周楚言輕笑,「請我吃就不用了。要不今晚你做飯,也讓我們嘗嘗你的手藝。」

她忙答應︰「好好,不是我吹,我的手藝可是跟秦阿姨不相上下。」像她這種沒娘的孩子,做得一手好飯自然是小菜一碟。最近吃著秦阿姨做的可口飯菜,就像吃著自己母親做的飯菜一樣,溫馨得不得了。是該讓自己為他們做點什麼了。

周楚言把自行車停穩,側頭對跳下車的她說︰「那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沒吹牛。」

她站在一邊看他鎖車,「那你想吃什麼?」

「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周楚言抬頭,溫和的目光卻忽然一滯。

她順著他的目光疑惑地看去,他挺拔的身影就那麼突兀地撞進她的眼簾。

他難得穿得這麼休閑,白色的運動鞋,淡藍色的牛仔褲,再加上淺灰色的羽絨服。那一身商場戾氣頓時化為虛有。

她有些驚訝地迎上去,「湛先生,你怎麼在這里?」她已是有一個月沒見著他了,今天見到他,心里忍不住有些歡喜。

但他本來就陰沉的臉忽然更是變得烏雲密布。她瞧出他的不對勁,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楚言邁步走近,禮貌地打招呼︰「湛先生,您好。」

湛謹笙斜睨周楚言一眼,毫不理睬。

看到他這個樣子,她的歡喜瞬間煙消雲散。這個湛謹笙,吃多了沒事干,大老遠地跑來給人臉色看。也就不理他了,拉著周楚言的衣袖就往樓上走。

「跟我走!」冷冷的三個字拋過來,她沒骨氣地站住了腳。轉頭對周楚言笑笑︰「你先回去,我晚一點回來。飯只有等明天給你做了。」錢錢錢,害死人!

周楚言也不多問,只微笑著點頭,「小心點。」

她「嗯」了一聲,也不管湛謹笙,自顧自地朝遠處那輛白色大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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