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別經年 第三章 禍起

作者 ︰

十一歲那年,父王帶我和蘇洛去韓國喝茶。這成了以後,我的父王人生中最後悔的事情。他總是感慨說︰「如果知道以後會發生這麼多事情,那麼寡人寧願永遠將小七藏在這宮中。」可在當時,父王帶著他最驕傲的一雙兒女來到了韓國。那是我以永安公主的身份第一次被帶出了那宮闈。席間,酒杯觥籌之中,父王已經微醉,所以當他听見韓國國君司馬啟那語義不明對我的稱贊時,父王竟忘記了忌諱放松了警惕,像個普通的父親一樣炫耀起他最得意的女兒。我的容貌,我的琴藝,我的舞姿我的一切一切,都成了父王當時驕傲的資本。

可是,這番贊美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在之後的歌舞助興中,韓侯和他的兒子們極力邀我一展舞姿。雖然被蘇洛以公主之軀,不慎方便為由婉拒了數次。但後來,韓侯居然讓她的小女兒沁心公主司馬箬上來為父王歌舞助興,我便再也找不到拒絕的借口了。

那是司馬箬第一次和蘇洛的見面,那時我還不知道,之後的之後,他們彼此會有那麼多的羈絆。在當時,我只知道,同樣是公主,可是司馬箬去不似我這般舉止錯亂。無論是舞姿,容貌還是神色中,均藏有一種小心翼翼。就連她的粉妝玉琢,都藏在了這份小心翼翼的背後。生活在**中,我了然于心,這只不過是不受寵愛不得不加倍小心的謹慎。她的舞姿美則美矣,可仿若那艷麗的牡丹,萬種風情還沒盛放便已凋零。可就是這個連舞步都不敢跳開的女子,卻在舞蹈的間隙偷偷看了蘇洛好幾眼。而我的哥哥,那個時候,卻眉頭緊鎖,被韓侯這司馬昭之心弄的萬分不快。

我還是沒能拒絕韓侯的盛情邀請,卻在起身之際對已經變了臉色的蘇洛悄然輕聲道︰「放心,最美的舞我只跳給你和父王看。」可是蘇洛還是執意為我撫琴。當琴聲在大殿的中央彌散開時,我听到了低微的抽氣聲。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這些王宮子弟的人品不敢恭維,不過鑒賞力到是非常不錯。和當時籍籍無名的永安公主不同,齊國世子蘇洛的琴藝已經譽滿天下了。

其實,我不是舍不得我的舞姿讓外人看去,只不過實在是不曾在人前表演。只是私下跳給父王和蘇洛看過,他們倆的贊美我是從來都沒有當真的,估計我就是跳的跟做操一樣,在父王眼里也是足夠美的世人皆知了。所以父王的海口夸贊在前,蘇洛的絕世琴藝在後,我絲毫不敢怠慢,輕點足尖,舞姿曼妙開來。

一曲舞必,半晌無人說話。我心中忐忑,猜想是不是被父王過分夸贊的舞姿終被拆穿。我偷偷看了看父王的臉色,卻意外的瞥見了韓侯剛剛咽下口水的狼狽模樣。還未看清父王的神色,只見這個比父王還要老上好多的國君兩眼放光的直奔我而來,抓著我的手稱贊道︰「果然不負盛名啊!」當然是胡扯,這是永安公主的第一次獻舞,哪里來的盛名。我不得不用眼神好心提示他,如果是稱贊蘇洛琴藝的盛名,那他抓錯人了。可是這個老眼昏花的國君並不在意我的眼色,暗暗的加重的手中的力氣,在我的手上不停的揉搓。

看著白皙的皮膚上一道道的紅印,我突然覺得一陣惡心。可是當時年僅十一歲的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手足無措,已經忘記了說些體面話而後解救自己。最後還是父王和蘇洛出面救我于水火中。我站在蘇洛身後,清晰的看見了他緊握的雙拳和額頭迸出的青筋。

可是,也是從那一次開始,永安公主的名號竟開始傳遍諸國,和齊國蘇洛一樣名滿天下了。

我一直以為生活就會按照既定的軌跡平安的運行。卻忘記了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端;我一直以為齊國的富庶和強大會阻擋一切的進犯者,卻忘了世上還有一個詞語叫做天災;我一直以為那個年老的韓侯不會真的要一個孫女輩的小姑娘做夫人,可是我卻忘了,除了年紀外,男人還有天性。

總之,當韓侯提出只要我同意和親,那麼便收兵。給正在經歷天災、人禍的齊國喘息的機會。大臣們在父王的寢宮前跪了一夜,父王只有一句答復︰「絕對,不可能。」

而當時只有十二歲的我,完全體會不到父王和蘇洛舉步維艱的處境。如果當時我能為父王和蘇洛多考慮一點,如果當時我能不那麼自私一點,如果真的可以有如果,那麼我真的很想重新回到那個年紀,那我一定會笑盈盈的對蘇洛說︰「哥,我去。」可是,當時我說出口的是︰「哥,我怕。」

我記得那個夜黑的有些深沉的晚上,我任由蘇洛把我帶出宮去。天空一絲星光也無,只記得他和一個叫做吾休的高人交談了好久。之後他轉身看著我,黑暗中,我看不清蘇洛的輪廓,可是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長久的,長久的在我身上流連,這種感覺讓我不安,仿佛是要把我刻畫在他的某一記憶深處。蘇洛臨走時用力的抱了抱我,身上讓我安心的味道,讓我堅信,我的哥哥蘇洛,會像往常一樣,回來將熟睡的我抱回永寧宮。

可是我睡了十五天,都沒有迎來那個熟悉的懷抱。

當我得到消息說,齊國世子蘇洛入韓為質的時候,已經是蘇洛送我離開後的一個月了。縱使我策馬飛回齊宮,縱使我哭著翻遍了長信宮的每一個角落,縱使我騎馬追了一天一夜,縱使我跪在父王的腳下求他送我去和親,縱使我大病了一個月不曾清醒︰蘇洛都沒有出現。我每天瑟縮在長信宮,日出日落,每夜每夜不住的開門期待他熟悉的腳步聲。可是,蘇洛還是就這麼離開了,沒有留給我只言片語,我甚至忘了,他離開的那個晚上,是不是還是笑的那麼一如既往。

終究發生的這一切,徹底的成為了日後每一分每一秒對我的懲罰。我甚至懷疑蘇洛是厭惡我的不斷闖禍,所以才索性躲得遠遠的。所以。從他走後的每一天,我都努力的讀書,習字,彈琴,練舞,不再闖禍。慢慢的學習著做永安公主。

一轉眼,兩年飛逝。宮中的老嬤嬤們都開始感嘆,我越來越像我的母後了,不論容貌還是舉止,我終于有了我母後當年的風範了。永安公主成了**舉止端莊,行為秀雅的典範了。我開始學會為父王井井有條的處理**的諸多事宜,開始學會以一個公主的身份和各國的來使外交打交道,開始學會永遠面帶微笑卻越來越沉默了。仿佛之前那個頑劣的小七只是人們杜撰出來的人物。從蘇洛離開的那天起,蘇小七就死了,留下了的是無論是容貌還是才智都被世人所稱贊的永安公主蘇宛。

宮里只有林子虞和父王總是微微嘆氣的看著我。在一次我夜半又睡不著,挑燈讀書時,林子虞忽而從後面抱緊了我,淚水都打濕了我的深衣︰「七姐,」她哭的好似我即將撒手人寰一樣,「不要這樣,五哥不會開心看到你這樣的,你不要這樣……」其實我並沒有覺得我有多大的改變,我不再哭不再鬧,是因為那個縱容我這麼做的人已經不在這了,我想讓他心疼對他撒嬌沖著他哭的人已經不再這了,如果他看不見了,那麼小七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這兩年我不敢睡的太死,我只是怕我在我睡著的時候蘇洛突然回來了。我想等蘇洛回來。

我已經不是那個到處闖禍的小七了,我已經會跳好看的舞步了,會語氣圓滑的應付各國來使為自己解圍了,會獨擋一面自己承擔責任了。蘇洛,如果這是你讓那個我長大的方式,那麼,你可以回來了,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父王都感慨我長大了,當時我正在為父王斟茶,听到父王這麼說,我停下手,轉頭看著父王,不知為何他的眼楮里並沒有欣喜,反倒我听到了隱隱的嘆息。「父王以前不是總希望孩兒快快長大,如今長大了父王應該開心啊。」我避開父王的眼楮若無其事的說。

頓了好一會,父王才開口,︰「宛兒啊,可是父王還是希望你只是那個會闖禍的小七啊!」

「父王,」我故意嗔怪道,「那個時候您嫌我不學無術,現在我琴棋書畫已經很在行了,您居然想念那個胡扯的小七?」

「可是,父王並不關心這些,你的琴棋書畫怎麼樣,你是不是和你母後一樣端莊賢淑,你是不是名滿天下的永安公主,這些都不重要。」

「兩年前您可不是這個口氣哦,父王。」我有些揶揄道,「那您說,小七的什麼最重要讓您念念不忘的。」

「你開心麼,宛兒?」父王忽然開口,一下打僵我的笑容。「洛兒只是希望你開心……」

「不是的,」我打斷了父王的話,手中的茶水濺了父王一身,我慌忙的為父王擦拭著。父王什麼都沒說,拉起我胡亂擦拭的手。「父王,哥一定是生我的氣了。」我用一只手捂住眼楮,甚至忘記了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了,我已經不太習慣這大片水跡從手指縫中溢出的感覺了,「他一定是氣我總給他闖禍,可是,我都改好了,父王,哥為什麼還是不回來?」

蘇洛,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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