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交待了異世爭霸中即將出現的部分仙魔人物經歷、背景,稍虐,請看官們自強心脈~~~
魄軍緩緩抽出腰間三尺顓月,銀芒颯爽中步步逼近軒轅,軒轅仰臥在地,異樣平靜地看他,瞳仁卻于此刻一清若洗,深深倒映兩輪如荼朝陽。
待魄軍至身前,他眯眼細矚,淡淡笑道︰「不錯,你便是那名她時時惦記的異瞳少郎,三十年了,你長相倒是絲毫未變。」
聞得「時時惦記」四字,我心頭突臨毫無預警地針芒一刺,當下側身不視。
魄軍聞聲亦是劍鋒一抖,下一秒卻出手解了他穴。軒轅埔得解月兌,立刻翻身立起,連點周身十余大穴,止住胸前奔流血勢。
「你曾救我一命,今日便讓你三式,出招。」魄軍道,收鋒于身,軒轅求敗聞言,唇角含笑、目光玩味地看他。見他方才死里逃生,卻立刻恢復天人風範,此刻正逆著晨曦負手而立,周身洋洋一圈曌陽金輝,那舉止習性,當真同我極是神似。
迎向魄軍顓月冰鋒,只見軒轅求敗緩緩搖頭道︰「三十年前她違背本心下嫁于我,也是為了救你,她一心周護之人,我卻如何能傷?你要取老夫性命,盡管動手便是,只要不是那作奸犯科的羅玄老兒,老夫今日歿于誰手,都是甘心。」
話音剛落,一聲暴喝,顓月鋒芒挺進,冰魄透骨,魄軍一手持劍,狠狠刺入,將軒轅求敗牢牢釘在竇藍絕壁上。劍鋒沒頂,入石二尺有余,他恨意如此之深,劍氣之快,以致很久之後,軒轅之血才順著傷處汩汩溢出,爭先恐後地沿顓月劍下,聚在柄處,滴滴答答,凝成一地殷赤。
陽光細碎灑下,軒轅求敗卻似解月兌般輕輕吐了口氣,眉間一股黑氣蒸騰而出,隨著初陽曌熱蔓延散去。魄軍見狀,手中一抖,竟放下顓月,向後退去一步︰「你怎會身中梵天冰火?」
少頃,又道︰「梵天冰火乃冥岳一千三百余味劇毒之冕,只有岳主一人會用,莫不是當年她對你下了此毒?」卻見魄軍面上一時流露欣慰之意,我心念一轉,知他緣何。
「真用給我,也便罷了,這倔丫頭,與我二度新婚,她卻將梵天冰火用給了自身。」軒轅閉上雙目,單手握住胸前劍柄,一寸寸向外拔出,顓月與摩擦,發出呲呲怪聲,這等自我摧殘,本應劇痛無比,他面上卻一徑毫無表情。
此話一出,我與魄軍同時刷刷望向他,竇藍空氣絞擰成團,朝我三人迎面撲來。
我也闔上眼,梵天冰火,絕禁鴛鸞,她竟然,她竟然……
「身中梵天冰火之人,終生不得染指,若與人歡好,則中毒者體內梵火成冰,體溫瞬間降至絕對零度,會將膚體相揉的二人生生凍成亙古冰雕,卻是不死不活,內受梵火炙烤酷刑,直至五內焚燒成灰,始能死去。」軒轅拔出顓月,丟在一旁,低低苦笑︰「可憐我當時追慕她已整整八年,不惜耗損半生真元救她愛郎性命,她卻仍以為,我是貪她色相。」
魄軍聞言看他,蠶眉略蹙,目光疑竇,想是預見了他始料未及之隱情。
軒轅卻在這當口轉而向我︰「羅玄,你可知天蠶血咒之名,緣何而來?」
見我蹙眉不答,他冷冷道︰「天蠶血咒源于漠北銀川,相傳上古時分,天山銀川上曾住有一位避世仙君,身邊收有一女徒,名喚虞蠶姬。時值天魔駭世,為禍人間,那銀川仙君與之大戰千回,不幸中計,一欲成魔,須日日宣泄于千名女子之身,接連百日,始得元神歸返,否則便是魂飛魄散。天魔此舉,本為破其仙身,毀去銀川百世功德,銀川之徒虞蠶姬,想是原已對其師有情,為免他仙名毀于一旦,竟不惜以畢生功力將之禁錮于天山北巔,以身作祭,日日供其師尊蹂躪摧折,以抵人間十萬女子浩劫。待百日後,銀川月兌去心魔,虞蠶姬卻已是滑胎無數,骨折筋銷,魄飛魄散,形同槁鬼,昔日花樣少女,受此數日無量摧殘,也是神魂俱滅,搖搖欲墜在墮魔邊緣。
誰料那銀川仙勝化心魔後,卻是再容不下虞蠶姬,見她已淪為半人半鬼,恐她從此墮入魔倫,再損自身梵行,雖念其以身堪負十萬女子劫數,卻仍欲將其斃于掌心雷下!虞蠶姬瀕死相求,指月復中懷有第一百日之骨肉,求其師網開一面,誕下血肉後再行處決,銀川卻毫不留情,旋刻便將她掌斃。
虞蠶姬大約如何也料想不到,自己一肩承擔蒼生苦難,寧自戕以護師尊元神不滅,到頭來卻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于是臨終前散下毒誓,附在畢生武器天蠶索之上,詛咒被之觸踫的天下痴情女子,世世不得終好,除非遇得真心相護人,如她當年對銀川那般,甘願以身抵受劫數,通過情愛交媾將血咒轉移自身,該女子方能化劫,重拾一世善終。而那名替她受劫之男子,便會頃刻化為血水,尸骨無存。」
我望向魄軍,他已將顓月收回手中,劍鋒向下,卻是連連顫抖。想他年輕于我和軒轅求敗數十余載,其人又秉性純良,必是從未听說過如此駭人听聞、殘忍發指的軼傳野說。
而我,卻是听過天蠶血咒的個中來源,當年師父古清風將天蠶絲傳輸予我時,便講過這段傳說,那時年輕血盛的我也曾听得心驚肉跳,雙拳成握,恨不得那銀川仙人是真,便可持雁伏刀去將他劈作了千段萬段,替那無辜的虞蠶姬討回公道。
「銀川天蠶絲通關鬼神,內藏符咒,無論何等情況,都不得用于任何女子!」當年師父鄭重告誡,早在我于哀牢後山目睹小鳳背著我偷練七巧梭時,便怒不可遏,遠遠拋擲在腦後。
我眼前閃過她在我面前遭遇天蠶入骨時的情景,當時她那陣淒烈慘叫,折神泣鬼,想必一如那上古傳說中可憐的銀川女徒吧?
我喉間一苦,原來那時那地,我對她,竟恁地相像于銀川對那虞蠶姬。
「天蠶血咒之說雖屬上古神諭,世人只道是無稽之談,然天山銀川自古以來便盛產天蠶,終日吐絲繞作,所制綾羅雖是美輪美奐,卻從無女工作坊,天蠶飾料從采絲到紡織,全為男子,後經銀商運送開去,隱去產地,方有銷路。卻也奇了,相傳史上凡是慘遇淒涼、含恨而終的女子,無一不曾身著銀川所產天蠶飾料。」軒轅說到此處,長嘆口氣︰「你當年將天蠶絲打入她骨髓之中,原意雖為禁她習武,以恐貽害蒼生,卻也對她一生造成難以估量的折損,你想必不啻天蠶血咒之說,但須知世間幽冥鬼神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此,生而為人,方得天地制約、罡德斧正,使個體不至于恃力生驕,肆意為禍他人。而世界之大,奇緣廣遇,萬鬼蟄藏,如那南泰降頭術,西域創世說,北歐眾神論,雖無明證,卻都非空穴來風。」
時下雲靄四散,金輝遍灑,照得整片竇藍山都灼灼發亮起來,軒轅求敗侃侃而道,此間眉清目秀,豐仙俊朗,緩色衣袍映瓖金邊萬縷,憑谷臨風之上,恍若日曌天神。
突而心頭坐立不安起來,如此天地明媚之人,小鳳她當真不曾留心過麼?
「你是為解她身上天蠶血咒,才要與她成親的麼?」魄軍出聲,顓月已回韶入鞘。
軒轅側臉看他,笑如捻花之佛︰「不然,由你去解?」
「便是我解!若我當年未受赤帝重創,由我親自解她血咒,破她劫數,即便粉身碎骨,又當如何!」魄軍異瞳內眸光翻涌,喉結顫動。
我望著眼前二人,如日月雙神,駕臨竇藍山巔,竟令我生出極欲迅速抽身離去的恥歿感。
「當年她不顧自身筋骨全斷,硬撐著一口真氣來竇藍山找我救你,那時我與她已七年不見,想到過往對她情份,自是依依不舍,如何見得她受此折磨?我先替她續好周身脛骨,修補了真氣,又隨她回冥岳醫治你,可回想起當年在她身上發現血咒之傷,又得知她是在哀牢山被傷時,便想到自從受那血咒後,她命格便愈顯磨難重重,幾番險些喪命,又與一雙女兒骨肉生離,當下又九死一生,于是我越想,便越發覺得這天蠶血咒怕是真有些道理。恰逢醫治你又需損耗我大半生功力,我便尋此為籍,迫她再度下嫁,當時我想,倘若這血咒之說為真,則替她轉咒後,我便會死去,她也可重獲自由。我寧願她心中憎我恨我,對我嗤之以鼻,也不願她得知真相後痛苦愧疚,自責一世。誰知,她卻為避夫妻之禮,已提前服下了自以為可掣肘于我的梵天冰火。」
「如此一來,我剛為救你用去一半真元,
所余內力,也僅夠將她身上梵天之毒引渡入自身,然而我身中梵天,便再也無法替她去除天蠶血咒,如此尷尬無奈,急得我團團直轉,她這才覺出蹊蹺,追問我原委,我見瞞她不過,思量讓她知道也好,便將天蠶血咒之說和盤托出,我的本意,是即便自己不能相救,也要她速速備下後手,另尋男子替她轉咒,誰料她得知後竟是苦苦一笑,淚落如雨道︰‘既是非要真心愛護之人,心甘情願下才能解那血咒,我又如何能讓如此之人,替我而死?’」
魄軍聆听至此,一雙潛褐異瞳,已是氳染迷離。
「我剛想同她說,若是真心之人,便不會在意此生結果,大不了來世結緣,重頭再續,她卻突然出手點了我睡穴,我當時正疲于壓制體內梵天之毒,意下不防被她得手,朦朧間卻見她取下胸前錦囊佩戴與我,卻是摟著我慟哭道︰‘為何你們一個兩個,偏偏都不是他?’」
我胸口狠狠一撞,卻見魄軍臉上,也是一團慘白。
「許久,又聞她道︰‘身中梵天冰火只要終生不動,便可勉強續命,所以你今後再不得見我,若我知你再來找我,我便自盡當場,生生應了那天蠶血咒!’」
「听她此番囑咐堅定非常,我心下痛苦,卻終難敵睡意深沉,昏倒過去,待我醒來,已身在竇藍山內,打開她所贈錦囊,卻見其中碎玉斑斑,便知此乃她半生劫數憑證。既是無法助她祛咒,我便設法用玉峰之漿重拼了這枚漢玉,日日帶在身邊,以示破鏡重圓,睹物思人。隨後十年,我無時無刻不在設法驅除梵天之毒,臻練修為,以期她願早日見我,讓我助她一臂之力。誰知,卻突然等來了她自戕身歿的噩耗,那時我便知,天蠶血咒,到底是真。」
軒轅求敗述完,長長吐了一口氣,蒼白面龐上,平添了好一抹愴涼無力。
他心脈早被顓月劍穿破,一念支撐至此,全憑一口真氣將動脈之血鎖在心室內,如今話也說完,事已述畢,他懸神一嘆,周身一松,萬般血絲便從他身上各處穴道噴薄而出,灑在陽光下,磊落如紅塵萬點。
他閉上眼,臉龐卻是向我,臨終之言,沉沉如佛偈︰「羅玄,你對聶小鳳所犯罪孽,再窮你十世,也無法補償。」再無言語。
「我知。」我低聲回應,照單全收。
卻見魄軍前擺一掀,提襟下跪,對著軒轅求敗屹立于光塵中的尸體,重重三拜。
我抬眼看遠山萬點,朝陽盛大,一切都未改變,一切都不會因人改變。邁步向方才踢起雪塵的崖邊去,卻聞聲後清音冷起,殺機鼓蕩︰「羅玄,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