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無痕
江城山莊往日的沉靜終于被蜂擁熙攘的外來者打破。雖然熱鬧,不過內行一看就明,這其中,真正能獨當一面的人,不超過二十個。而其中,能與三兄弟實力相抗衡的,就更是少得可憐。更多的是些江湖浪客。
翌日,比武浩浩蕩蕩開始。擂台上三兩分鐘換一個人,倒是熱鬧。
「清月,你看,這些人里面,誰會奪魁?」重淵邪邪一笑,抓過茶盞,擺出一副斯文樣子啜了一小口,又覺得不過癮,索性仰頭一飲而盡,「——萬一,真是個風流才子拿了頭籌……咳,江大小姐要如何行止呢……?」
「他們啊……」
清月咧嘴一笑,唇邊夸張的弧度隱藏在斗笠四周飛舞的雪紗之下,竟有那麼幾分像是大家閨秀靦腆扭捏的樣子。生生將重淵口中的茶嗆在一半,狂咳不止。
「——還沒這本事。」
「仲遠,看沒看到大演武台下那戴面紗的白衣姑娘?他旁邊坐著的黑衣公子似乎是公子重淵,估計,那位姑娘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名動天下的佳人呢。」演武台下一處僻靜角落,方才險勝的青衣新秀捅了捅身旁一身白色勁裝的男子,開玩笑似的問,「明天的第二輪比武,有把握贏不?」
「誰知道呢,盡力吧。要是攀上了這根高枝,一輩子都高枕無憂啊。哎呀呀,想想都……」
對方有些迫不及待的搓了搓布滿刀繭,話說到一半,身後忽然傳來肆無忌憚的笑聲。
「哈,也不看看你們這窮酸樣,江家三小姐,哪里是你們攀得上的?這名動天下的佳人,只有我家少爺才配得上!」
青衣人自知不妙,訕訕轉過身,暗地戳了戳同伴。同伴還沒回過神,一記飛腿將二人踢出丈余遠。
「若有自知之名,老老實實滾下山去,少給本少爺添堵!」
為首一錦衣公子,方及弱冠之年,月復中油水卻幾乎將錦帶腰封生生撐斷。手中不緊不慢的扇著紙扇,裝著兩份斯文樣,扇子邊緣隨著手腕的節奏一晃一晃的,寒氣逼人——只怕都是些淬了劇毒的暗刃。
白衣青年似乎有些心有不甘,往後縮了縮腿,卻未曾爬起來離開。
「聾啊,沒听見少爺發話嗎——」錦衣公子身後家奴挑了挑眉,抬手,長刀毫不猶豫的揮了下去,又忽然停在了半空。任憑家奴扯了又扯,紋絲不動,「誰?是誰如此放肆?!」
「哦?吾也要問問了,爾等何人,敢如此放肆?」聲音仿佛天籟,又似混沌中的古神之諭,平靜而威嚴。
幾人聞聲齊齊抬頭,一旁玲瓏屋檐上,倩影迎風而立,頭戴斗笠,白紗飄展,仿佛遺世獨立的仙子。指尖一根細細的白絲,一直延伸到家奴的刀身上,細細密密纏了數十圈。身後房瓦上斜插著一長一短兩柄寒光森森的利刃。
「哎,這不是——」兩個狼狽的江湖新秀齊齊一驚。那人斗笠聞聲動了動,似乎是居高臨下俯視幾人。兩股冷厲的目光透過薄紗,二人又是齊齊一抖,將剩下半句話吞了回去。
「吾以為爾等如此張狂,便是藝高人膽大。不過似乎,是吾多慮了……」白衣少女緩緩開口,字字見血,「不服?那麼,唐公子與吾戰五合,如何?」
「你——莫說五合,便是五百合,你也贏不了我!」錦衣公子勃然大怒,手中紙扇一展,扇骨中千萬毒針若離弦之箭傾盆之雨,鋪天蓋地席卷過來。毒針背後,臃腫的富家公子竟一躍而起,直取屋檐高處的神秘來客。
「嘖,真是不容易。」白衣少女勾唇笑了笑,不知是笑銀針厲害,還是笑那唐公子體態豐滿。拂袖,「唰拉」一聲展開三尺白綾,若無其事一般凌空而舞,身形曼妙,舞姿輕盈,簡直與幾月前宴會上名揚天下的那一支舞如出一轍,並未在意那漫天的奪命利器。細看去,雖然是舞,但腳下不曾挪動半分。更奇的是,銀針氣勢洶洶,卻無論如何也近不了身,白綾上連個孔也扎不出。
「找死——!」錦衣公子越至半空,得不到助力,眼看要沉下去,房檐白綾飄落,隨後幾道縴細而冷厲的光芒挾著蕭蕭風聲交織于錦衣公子周身。驚異之間,白衣少女似乎抬了抬縴指,仿佛牽動了無形的細線,光芒猛然一收,如同蛛絲緊緊縛住錦衣公子。手一抬,一落,碩大的身軀便重重砸在了地上。
「哎呦!放肆、真是放肆!哎呦呦……」
「哦?」白衣少女淺笑著飄然落下,靜靜站在面前,「試問,這偌大的山莊中,有幾個女子敢如此‘放肆’,嗯?」
「妖女,妖女……」幾個家奴嚇得連退數步,面如土色。再顧不得護主。
白衣少女緩緩走到那兩個癱坐在地呆若木雞的江湖新秀面前,冷哼一聲,寒氣陡然而上,二人驚恐著向後瑟縮。
手一抬,一落,「啪」一聲,那無形的絲線如同皮鞭一般狠厲落下,掃過二人腳尖前三寸處,劃出一道細而深的溝壑。「攀龍附鳳,是麼?」
「啊……饒了我們吧……饒了我們吧……」
趁此間隙,錦衣公子踉蹌著爬起來,恨恨撢去了身上塵土。「你、你究竟是誰?!」
「連這‘蛛絲結’都不認得麼?可惜……」她又笑了,緩緩抬起右手,食指上一根淡淡閃著銀光的絲線,一直蜿蜒到地面,綿綿不絕。晶瑩縴弱,上面淺淺的血色陡然漫上了殺意,「呵,好生記住吾之名號——江城,清月。」
雪裳一展,清風游走,眨眼沒了蹤跡。背後,屋檐上兩把劍猶如通靈一般隨主人離去,留下兩道清冷的劍光。徒留幾人愕然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