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敏的家在城郊居民區,她和父親丁強及她後媽、妹妹在當地農村分有四人戶的地基,他們同別的村民一樣修了五層大樓房。第一層是門面,其它房子住人,丁敏自己住在第三層。
早上7點多,丁敏就被拉去化妝。劉雪瑗在家里仔細檢查每一處,有的地方重新貼個囍字,有的地方重新補個氣球。她反復跑上跑下看了幾次,從外面和家里都看著差不多了才放下心忙別的。
丁強讓劉雪瑗休息會,劉雪瑗拒絕,她覺得她渾身有用不完的勁,丁敏的婚禮就像自己的婚禮一樣,這是一個莊嚴、聖神的事情,一點都不能馬虎。
劉雪瑗給汽車貼囍字掛氣球,給司機發煙糖。有司機問她是新娘的什麼人,這麼上心,她嘴都快裂到耳根,「我妹妹今天結婚!」
九點的時候等丁敏換好衣服化好妝,車隊開始游行。一輛輛小車從丁敏樓下駛出,囍字被吹得「嘩嘩」作響,氣球在風中飄來蕩去。路邊的村民帶著和善的笑容注視車隊,遠遠就主動讓出道路。
車隊先停到爺爺、女乃女乃的樓下迎接兩位老人,劉家的其他親戚也魚貫而出,臉上帶著笑容,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丁敏夫妻給爺爺、女乃女乃鞠躬,把兩位老人擁進車里,等其他親戚都上車後,車隊浩浩蕩蕩地在市區中心繞行。
今天的天氣略微放晴,結婚的人很多,路上不時踫見游行的車隊,大紅的囍字、粉紅的氣球、嬌艷的鮮花讓眾人感覺不到冬天的寒冷。車隊把平川的主要街道游行完,讓每一位路人都分享新婚喜悅後才緩緩駛回丁敏的居民區。
丁敏的婚禮很熱鬧,男方家人,丁敏父親這邊的親戚,街坊鄰居、劉家這邊的親戚都來了。丁敏夫妻沒有在酒店請客,他們辦的是那種壩壩席、流水宴。
丁敏穿著潔白的婚紗,手里捧著一束鮮艷的紅玫瑰,她老公穿著筆挺的西裝,兩個人站在台上向眾人微笑。
劉雪瑗看著丁敏被凍的直打哆嗦,有些好笑,畢竟在冬天只穿一件薄薄的婚紗還是很冷,除了新娘、新郎,其他人可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或棉襖。
司儀在主持完開場白後邀請主婚人上場,丁敏請爺爺上去。
爺爺激動地話都說不完整,「我的第一個孫子輩…我的孫女丁敏結婚了,我太高興了!我希望能早點看到曾孫子…我祝他們永結同心!」
司儀又請證婚人上場,親戚一致推舉王海棠上去,「海棠,你能說會道,你去!」
王海棠站在台上清清嗓子,「我在這里證明他們兩人結為合法夫妻!」
台下響起「嘩啦啦」的掌聲,幾百雙眼楮見證了這對新人的婚禮。
劉雪瑗看著丁敏夫妻深情相擁,丁敏的眼中不再有冷漠,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劉雪瑗覺得眼楮發痛發熱,親愛的丁敏妹妹啊,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宴會開始,丁敏已經換了一身紅襖子和新郎敬酒,每到一處,眾人就站起來祝福。
劉雪瑗看著那麼多桌宴席忍不住笑,就算喝水,也夠丁敏兩夫妻喝了。
劉勇拍著劉雪瑗的肩膀,語氣有些羨慕,「小妹,丁敏都先結婚了,你什麼時候結婚?」
劉雪瑗一側身甩開哥哥放在肩膀上的手,「你都沒結婚,管我多久結婚?」
劉勇鍥而不舍繼續把手放在她肩上,「你跟我比?女人年紀越大就越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你就養我!」劉雪瑗把頭賴在哥哥胸口。
王海棠看著兩個兒女嘆氣,「你們兩個啊,都這麼大了,一個二個都不結婚,表妹都搶到你們前面去。你們爺爺還等著抱曾孫子呢。」
劉雪瑗兄妹倆不約而同說,「現在丁敏妹妹結婚了,她生的孩子不就是爺爺的曾孫子?爺爺只要有曾孫子抱就高興,我們不急。」
王海棠還在絮絮叨叨,「那不一樣,丁敏姓丁,你們兩個姓劉,劉勇你生的孩子才是你爺爺的親曾孫。」
兩兄妹不想听母親嘮叨,吃完飯就跑到丁敏的新房。
劉雪瑗得意說,「哥,看咋樣,我布置的。」
劉勇打量了一下,「不錯,我以後的新房也給你布置。」
「切,你的新房讓你老婆幫你布置。」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兩兄妹都沒有提到王凡和李璐,畢竟那些人已經離開的太久。
流水宴席要從中午開到晚上,露天音樂一直響個不停,播放著歡樂的歌曲。下午,參加婚禮的人就在丁敏樓下打麻將。劉雪瑗沒有打牌,她給大家端茶倒水,有的時候湊到爺爺面前給爺爺指點一下。
爺爺打了一會牌,捂住胸口對劉雪瑗說,「媛媛,我有點不舒服,你來打。」
劉雪瑗放下手中的水瓶緊張地問,「爺爺,您沒事吧?」
爺爺皺眉搖手,「可能年紀大了,坐一會就有點累,那個音樂也吵得很。」
劉雪瑗把爺爺扶上樓,「那您好好休息,先睡一會,晚上吃飯的時候我來喊您。」
安置好了爺爺,劉雪瑗下樓頂替爺爺的位置打起麻將。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丁強跑到人群中間大喊,「爺爺昏過去了。」
劉雪瑗「唰」的一下站起來,趕緊跑上樓。樓下的親戚亂成一團,有的關音樂,有的往樓上沖,有的叫喊著……
劉東陽把爺爺背下樓,平放在椅子上。爺爺雙眼閉著,皺著眉,呼吸急促,手緊緊地壓在胸口上。王海棠尖銳的喊叫,「快送醫院,可能是心髒病。」
眾人七手八腳把爺爺塞進車座,小車疾馳向中心醫院奔去。
王海棠、劉雪瑗、劉勇準備坐另外的車去醫院,劉雪瑗對丁敏說,「今天你結婚,就不要到醫院去,爺爺那邊有我們,你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就行。」
丁敏擔憂地看著劉雪瑗,劉雪瑗安慰她,「放心,爺爺沒事,你還沒讓爺爺抱曾孫子,爺爺怎麼可能有事?晚上的洞房我們就不來了,祝你新婚快樂!」
劉雪瑗草草地安慰丁敏幾句,就跟哥哥和母親風風火火趕到醫院。劉東陽已經在手術室門外等候,爺爺在里面搶救。
王海棠問,「老爺子怎麼樣?」
劉東陽眉毛都快扭到一起,「醫生說爸年紀大了,心髒衰竭,不能受刺激。可能今天丁敏結婚他太激動,而且音樂一直在吵。」
王海棠唉聲嘆氣,「怎麼好好的婚禮弄出這一出。」
這時女乃女乃在劉東軍一家的陪同下也趕到醫院。女乃女乃看到爺爺還在手術室里搶救,渾濁的眼淚水一下就滾出來,女乃女乃癱坐在醫院椅子上,嘴里哆嗦著,「老頭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辦啊?」
劉雪瑗俯在女乃女乃腿上,「醫生正在全力搶救,爺爺會沒事的。」
手術室的門被打開,劉東軍急忙上前,「醫生,我爸怎麼樣?」
醫生取下口罩,「病人沒事了,就是以後要注意不能受刺激,老年人的心髒功能都已經退化。」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劉東陽、劉東軍合力把爺爺抬到病床上。爺爺還沒蘇醒,劉雪瑗看著昏迷的爺爺心很痛,跑到病房外哭起來。
劉勇過來安慰劉雪瑗,劉雪瑗抓住哥哥的手哭泣,「我沒事,就是看到爺爺這樣想起去世的外婆,為什麼人上了年紀就要生老病死?」
劉勇哽咽的聲音帶著無奈,「沒辦法,人老了都會這樣。」
「可是我舍不得他們,他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
劉勇摟著妹妹的肩頭,低低地說,「我也舍不得。」
爺爺平時的身體不錯,這次是受了丁敏結婚的刺激導致心髒病突發。醫生說老年人心髒衰竭了除非做個搭橋手術,可是劉家拿不出幾十萬,爺爺也說年紀這麼大了沒必要做,爺爺在醫院里住了幾天就出院。
劉雪瑗也受了刺激,她覺得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前一刻眾人還在祝福丁敏的婚禮,後一刻就在醫院搶救爺爺。她對丁敏結婚的喜悅被爺爺的生病沖散的一干二淨。
劉雪瑗的心像冬天的風一樣浮躁、寒冷。為什麼每個人都要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衰老死去卻無能為力?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承受那種狠狠從身體剝離的痛楚?為什麼上天要安排這樣的悲歡離合?為什麼時光要摧毀親人的歡樂?
劉雪瑗從前不懂事自殺的時候沒有考慮過親人會有什麼感受,可在她失去親人的時候才知道那種無奈的悲哀,那種深切的痛苦。如果可以,她願意把自己的壽命分給外婆、爺爺、女乃女乃,這些都是她的親人,她的依賴,她僅有的溫暖。上天已經在愛情上對自己不公平,為什麼還要在親情上對自己苛刻?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爺爺一直在病床養息了半個多月才能下地,家里的氣氛低迷,大家都不敢大聲喧嘩,生怕刺激到爺爺。
爺爺病好了的時候劉雪瑗的寒假已經快要結束,這個寒假讓劉雪瑗悲喜交加。父母的復婚,表妹的新婚讓她喜悅,可是爺爺的生病讓她傷心。劉雪瑗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2004年的春節對她來說真是個混亂的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