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水寺里住了幾日的老頭兒,午後正躺在泉眼旁邊打著盹,突然眼前一道灰影閃過,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人扛了起來。
雙腳懸空,老頭兒被驚醒,卻是一點兒也不驚慌。
「誰誰誰?誰在強搶良家男子?」老頭兒張口就嘰嘰喳喳的叫了起來。「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不要離開清水寺。」
良家男子?
慕七夜的鼻子里冷哼了一聲羼。
熟悉的嗓音,讓老頭兒哇哇的叫聲停止。
「臭小子,怎麼是你?你這是要帶我去哪里?」老頭兒不滿的在慕七夜背後叫囂。
「讓你看看你自己的醫術有多差!灼」
什麼?老頭兒的臉色倏變。
「臭小子,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遍!」老頭兒氣得老臉漲滿了怒氣。
慕七夜再也沒有回答他,只是背著他快速的往前奔,身邊的房屋樹木急速的後退,很快便進入了楚城。
※
西涼殿臥室
白紗搖曳,躺在臥室榻上夏雪的臉色,似比白紗還要白上幾分,氣息微微。
老頭兒到了臥室後,看到榻上的夏雪,不用慕七夜開口要求,他已經自發的上前去為夏雪把脈。
好一會兒,老頭兒的眉頭蹙得愈來愈緊。
「三哥,怎麼樣?」等老頭兒收手,慕七夜擔心的立刻問,老頭兒臉上少有的凝重表情,更讓他緊張。
「這幾日,她是不是每天都帶著泣血琵琶。」這個問題,不是問慕七夜,而是問一直守在夏雪榻邊的春夏秋冬四人。
春蘭點了點頭。
「娘娘每日必帶琵琶在身邊,就連……就連在書房處理事務的時候,也一直將琵琶放在手邊可以觸模的地方,每處理完一份奏章便會撫模一下。」她如實回答,不敢有半點隱瞞。
听到這句話,老頭兒的神色更加凝重。
「三哥,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老頭兒沖春蘭等人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出去。
她們雖然擔心,但是下面的話,好像是她們不能听的,她們只得听話的退下。
等春蘭等人全部走遠了。
「小雪兒似乎越來越依賴泣血琵琶,這不是一個好征兆,泣血琵琶里的邪氣,侵入她的體內,再加上……咳咳……最近她每晚總是虛耗過度。」說後一句話的時候,他不自然的咳了兩聲。
很明顯嘛,她每晚虛耗過度,到底是因為什麼。
「然後會怎麼樣?」慕七夜急急的問,心里不免自責。
「她身體里的寒毒隨時會發作,到最後就……原本我說她還可以再支撐三個月到半年,現在看來……恐怕最多只有三個月的時間,甚至……不到!」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老頭兒的臉色是嚴肅且擔心的。
「你不是自稱天下沒有你治不好的病?」
老頭兒的臉倏的一紅,心虛的垂下了頭。
「……」他半個字也沒辦法回答,因為這次夏雪的病癥他確實治不好。
「三哥,你當真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老頭兒的頭垂得更低,嚅囁著唇,小聲的提議︰「或許……讓她暫時不要踫泣血琵琶,沒有邪氣源源入侵她的身體,可能會將她的生命延長得更長一些!」
「更長一些?多久?」
「呃……幾個時辰……」慕七夜狠厲的目光瞪過來,老頭兒渾身一凜,嗚嗚……好歹他也是他師叔,他顫抖著聲音又小聲的說︰「也許是幾天。」
「或許,可能,也許!」慕七夜冷冷的重復剛剛老頭兒說過的那幾個詞︰「三哥,什麼時候你也學會那些庸醫用來唬人的詞了?」
被慕七夜罵作庸醫的老頭兒半個字也不敢吭。
因為對夏雪的病,他確實束手無策,慕七夜罵得也沒錯。
「三哥,你……」慕七夜生氣繼續質問老頭兒。
才剛吐出三個字,榻上一個微弱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七夜,不要責怪三哥,他已經盡力了。」
渾身一繃緊,慕七夜心咯 一下,猛然回頭,果見榻上的夏雪睜著一雙烏亮的眼楮微笑的望著他。
那張美麗的容顏,雖然蒼白如雪,卻依舊很美。
「剛剛我們的話,你都听見了?」他臉色微變的問,心里期待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她點了點頭,將他的希望打碎。
雙手緊握成拳,他沖她溫柔一笑。
「三哥喜歡說笑,你放心,他一定會有辦法治好你的,不要擔心。」
「生死有命。」她淡淡的道,似乎早已將生死看開。
「我不會讓你死的!」從齒縫中蹦出咬牙切齒的七個字,不能在他剛剛得到幸福的時候,老天爺就把他的幸福奪走。
這份感情,給她很多驚喜,慕七夜更是寵她如斯,他們兩個才剛重逢不久,現在卻……
美麗的水眸中染上了一絲溫意。
「七夜~~」她軟軟的喚他的名字,聲音中夾雜著沙啞,平靜的望著他,淡淡的一字一頓道︰「倘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你就放手吧。」
「我一定會治好你的。」他死死的盯住她的眼楮,吐出他的誓言。
「以後你的路還會很長……」她徑直說著,佯裝沒有听到他的話。
「我一定會治好你的。」他重復剛剛的話,比剛剛提高了些音量。
「世上還有很多好女人,你會再重新愛上其他的女人,只要你幸福,我……」
「夏雪!!」慕七夜狂怒的喚她的名字,一雙眼楮里寫滿了猩紅的怒意︰「我不需要任何人去安排我的未來,我的未來只有你。」
「剛剛三哥說了,我只有三個月,到時候我就會……」
他獰笑著道︰「那我就下地獄去陪你。」
心被狠狠的撞痛了一下,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他對她的心,她又何嘗不知道。
有哪個男人,可以為了一個女人心甘情願去死,而且……他還是高高在上的楚王殿下,她只是未來一名小小的殺手,何德何能得到他這樣的愛。
她強咽下眼淚,佯裝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望著他,用非常冰冷的聲音譏諷道︰「可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生時,我就被迫在你身邊,難道你想讓我死也要跟你在一起嗎?」
火熱的心被澆了一盆涼水。「你剛剛說什麼?」慕七夜眸底跳燃著怒火。
「我說……我根本就不想跟你在一起,不想死了你還纏著我,讓我死得不得安生!」她握緊雙拳,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平靜,尖銳的指甲陷進掌心的皮肉中,痛意在身體的各處漫延。
她冰冷的字眼,一個字一個字,如一支支箭,血淋淋的插在他心上。
三天前浴室里,她在他背後里的那一吻,他以為他們兩個已經許下終生,她是愛他的。
「你想跟誰在一起?葉洛塵嗎?」慕七夜臉色倏的冰冷,字字含著怒。
「是!」她握緊雙拳沖口肯定,說完,她緊咬著下唇,違心的說出傷人的話︰「當初我會回來王宮,就是因為落塵哥哥,既然我答應了會跟你在一起,有生之年我都會留在你身邊,但是……我每一天都過得很煎熬,當我听到我只剩下三個月性命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她笑了,笑容蒼白迷人。
「我終于……可以月兌離你了。」她最後冷酷的說。
憤怒讓慕七夜的雙眼迷蒙,也沒有看清她說完之後,眼角閃動的亮光。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成全你們?你做夢!」他憤怒的摔門離去。
榻上的夏雪,似松了口氣般,緩緩張開雙手,緊緊的闔上眼,一滴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
臥室內一聲嘆息響起,引起了夏雪的注意。
「唉,說了謊話之後,心疼了吧?難過了吧?何必呢?」老頭兒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涼涼的看著榻上的夏雪問。
夏雪瞪了他一眼,突然想到,屋子里還有一個局外人,將她與慕七夜的話一字不落的全听了進去。
「我才沒有心疼、難過!」
「還倔,沒有心疼、難過,你眼角的淚水是什麼?」
「那是汗!」
「汗只會流在眼角嗎?」
「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