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影千秋 第六章

作者 ︰

再一次來瀲灩宮,瀲灩宮的松柏依舊蒼翠不知冬至,映得湖水澄碧如斯。年久失修的竹橋也翻修一新,三三兩兩的宮人進進出出,清幽如故卻少了分骨子里的蕭索清寂。物是人非昨,阿離只覺得恍如隔世。

秦姑姑把衣裳交給吳姑姑,吳姑姑與秦姑姑交好,秦姑姑也不拘著他們,只是令三人不可隨意走動,碧月不過來這宮里送過一會衣裳卻與一個三等宮女相熟,自去找她說話。

阿離無事可做迤邐前行不知不覺就到了瀲灩宮的梅林,這瀲灩宮的紅梅連綿里余如一片花海。

然而昨夜狂風怒雪,打落紅梅無數,多少梅花一夜凋零,多少梅花依舊迎風怒放。

那落地的花在雪白的地上更顯嬌艷,暗香幽幽,如雪膚紅淚,嫦娥灑香。

她的思緒一下子飛到了十二年前,那一天她躺在病床上氣息奄奄,身上疼得已經一點知覺都沒有了,今生的記憶如老電影的殘片一樣在腦海中來回放映,一會兒是小學演講比賽拿獎,一會兒又是大學畢業和初戀男友分手,一會兒又是去參加公司面試面對考官刻意的刁難~~~~~

慢慢的意識越來越弱,眼楮里的光越來越弱,听到的聲音越來越小,意識漸漸的渙散,漸漸的她感覺到她的靈魂月兌離了她的軀體,像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她看見了病床上的自己,不到半年病痛已經把她折磨成了一個干癟蠟黃女人,原本烏黑亮澤的頭發也掉光了,瘦得不成人形,一雙手像雞爪一樣,眼楮緊閉,嘴巴微張,面目猙獰。

一個護士漫不經心的為她擦洗身體,病房有一種冷漠的安靜,她甚至能夠感覺到護士不耐煩的憐憫。

難道她死了嗎,她還不到三十歲!還沒有結婚!只談過一場像白開水一樣的初戀,剛剛升職成為他們公司最年輕的女總監!她以前每天辛苦的工作,雙休日都不敢休息,她還沒有享受一天好日子!

然而慢慢的她的身體騰空而起,穿過了牆壁,她拼命想要抓住什麼,可是什麼也沒抓住,她看著喧鬧的大街,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頭上漂浮著一個靈魂。自己真的已經死了,她頹然的放了手~~~~~

身體慢慢的飄啊飄,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耀眼的白光,那道白光仿佛擁有魔力一樣把她吸了進去,接著她就失去了意識,等她醒來的時候,感覺她好像一個粽子一樣被壓在一個極小的空間了,漆黑一片,她被擠得幾乎快要窒息。恍恍惚惚只能听見有人在喊︰「娘娘,再使點力,馬上就要出來了。」

她重生到了某位娘娘的肚子里,而且即將出生!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慢慢的她能呼吸的空氣已經越來越少,她甚至能感覺到這個娘娘的微弱的氣息。她快要死了嗎!?她剛來還不想死,于是她拼命的一點一點朝外面擠,慢慢的她見到了陽光~~~~~~

當她見到陽光的時候她听到的不是歡呼聲,整個產房安靜得詭異,產婆捧著她,臉上的表情卻像撞了邪一樣~~~~~~

床上的皇後玉漱已經斷了氣,而她是自己從肚子爬出來的~~~~~~

她就這樣來到了這座瀲灩宮。她就這樣來到了這個世界~~~~~~

不管自己是怎樣來到這個世界的,無論多苦她總要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

她沖著太陽升起的地方笑了笑~~~~~~

突然有勁風襲來,只見一個黃衫少年在梅林中舞劍。原來她已不知不覺走到了梅林深處。

只見忽而劍如疾風,只能看到一團黃雲包裹在劍氣之中,忽而如潛蛟,怒目而立,蓄勢待發。忽而又如鶴舞,恣意從容,瀟灑不羈。點點紅梅落在發間衣上。越發襯得面如美玉,色若春桃,不過十四五歲,臉上還帶著稚氣,卻眉頭緊鎖,雙唇微抿,雙眼如寒星,冷峻淡漠。

阿離只覺得脖頸一痛,那人不知何時到阿離的面門,劍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點點血珠沁出~~~~~~

阿離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劍,又看了一眼他的打扮︰「不知皇上在此,驚擾了聖駕,還請皇上恕罪。」

「你是何人,怎麼知道朕的身份!」

阿離見他的點漆雙眸比之剛才更加冷峻幽深,瞪著眼楮看著阿離,眉毛擰成一團,鼓著腮幫子,沒有長開的臉秀氣中帶著稚氣,這樣一幅小大人的樣子就像一個小男孩舉著把劍故作深沉的在鏡子前拗造型,信誓旦旦的要去拯救世界,阿離只覺好笑,道︰「除了皇上誰能在瀲灩宮穿便衣還在宮中舞劍!」

皇帝冷聲問道︰「你是哪個宮里的?」淡漠的語氣透著骨子里的寒意。

阿離心里暗嘆,皇帝雖小還是很威嚴的。

「奴婢是司衣局的小宮女洛離,來給太後娘娘送衣裳,中途開溜出來逛園子不想驚擾了聖駕。」阿離的聲音越來越小,到了後來索性「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只隱去了秦姑姑在吳姑姑的房里閑聊。前世今生的經驗告訴她這種情況一定不能說假話,但是也不要全說真話,七分真,兩分沒說一分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你是開溜出來的?」他鳳眸瞪大,抽了抽嘴角。

「是的!」阿離故意垂著頭,像個被老師捉住的逃課學生一樣,老實的回答。

「多大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半路溜出來玩!」皇帝皺了皺眉,不過到底把劍放下了。

「不要讓人知道,你在這里見過朕!」又恢復了冷淡的模樣。

阿離吐了吐舌頭,皇帝小也是皇帝,不能隨便惹,不過他板著臉教訓人的樣子也實在太可愛。

從梅林出來的路上,阿離總感覺背後陰風陣陣,像是有人在跟蹤自己,一路走走停停,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一個人,疑心自己想多了。

從瀲灩宮回來後,阿離冷眼旁觀,碧月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她的手藝在司衣局也算是拔尖的了,模樣也生得好,所以心氣也高些,不大听姑姑使喚,對人也尖酸刻薄,目無下塵。但是這幾日她變得勤快多了,也不再刻薄人了,甚至還時不時的討好人,阿離素來是個小心的,仔細觀察她幾日也,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又感覺哪里不對,只得嘲笑自己是不是在前世的時候宮斗看多了,變得神神叨叨起來,總感覺有人要害自己。

幾日後,太後娘娘的生辰阿離她們司衣局好歹每人領了一塊衣料。小小的一塊還不夠做一件衣服的,定是上頭有人克扣了去,阿離就拿這件衣料做了一副手套子,一個肚兜,剩余的邊邊角角,又湊了一些零碎布料粘了一雙鞋底。等湊到零碎料子做一雙鞋子。她只有腳上著一雙鞋。但是腳上這雙鞋底沒有黏好,鞋面也沒做好,阿離補了一下好歹還能穿。

她一邊縫一邊想,司衣局雖不是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但是秦姑姑不是刻薄的人,對自己尤其不錯,這局里偶爾也有爭風吃醋的事情,阿離呆在司衣局這一年半,好歹也風平浪靜。干活累,阿離白女敕縴長的手指已經磨出厚厚的繭子了,上面還有幾個大大小小的疤。吃飯沒油水但還夠吃,凍不著也餓不著,日子也乏善可陳。在這宮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己年紀你還太小,離不開司衣局,現在只能安安心心的住下來做打算。

又過了幾日,天氣晴朗,吃過午飯有一盞茶的時間休息(用現在的時間換算也就十分鐘左右),大家都圍在爐前烤火。阿離趁著中午的空檔拿了針線做鞋子。文鳳手里拿著火箸巴拉炭灰,不一會兒就挖出了一個燒熟了的芋頭。

「這個芋頭是我埋的!」碧玉連忙過來說道。

「你看清楚了,你的埋在那邊,這是我埋的。」文鳳也不示弱真就拿了火箸不肯給她。

碧玉當然不示弱,道︰「定是你挪了地方。」

二人正在爭執。突然秦姑姑掀簾子進來了,冷眼看著他們,二人連忙住了嘴。門外一陣響動,秦姑姑連忙走過去親自打簾子,從外頭走進來一個四十來歲的女官,後面還跟著兩個小宮女,著女官綰發作嬤嬤打扮,頭上綰著幾根素銀瓖寶石發簪,又有一對湖水綠玉耳環,身上穿著石青羽緞披風,手上握著個青銅浮雕手爐,小宮女鋪上了絲棉里子絳色團花緞面座褥。又安了石青軟緞靠背,她端坐在椅子上,也不看底下行禮的眾宮女,只拿一雙銅火箸撥手爐了的碳。

「這幾個都是司衣局燙衣的宮女?」她眼皮都沒抬。秦姑姑畢恭畢敬的回答了。

「司衣局倒有幾個模樣出挑的,叫什麼名字?」嬤嬤不過略瞟了一眼碧月。碧月脆生生的應了一聲,巧笑嫣然的應對那嬤嬤。

「先去學些規矩,沒準將來是個有福的。」那個嬤嬤忽然指著洛離問她的年紀。

阿離從容的回答了,那個嬤嬤不過略點了點頭︰「身材雖然矮小,模樣倒還出挑。只是年紀太小了。」

「伺候太後的人自然要老成持重些的,我看阿離這孩子素來不錯,但也還需教幾年。」秦姑姑上前笑道。

「太後娘娘生辰剛過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三日之後去瀲灩宮當差。」那個嬤嬤也不理會眾人徑自決定。

「我說這幾日怎麼轉性了,原來是尋著伺候太後娘娘的巧宗了,不過站得高,跌得重,可要小心了!」秦姑姑才剛送那嬤嬤出院子文鳳就冷笑道。

「多謝姐姐提點,改日我入了瀲灩宮不會也忘了姐姐說的話,做過的事兒。」碧月回敬。

文鳳和碧月拌起嘴來,碧玉趕緊笑道︰「妹妹恭喜姐姐,離了這火坑將來姐姐出頭了,有什麼樣的好事也記得提提妹妹。」在場的眾宮女平日里都與她有些過節,如今得勢這都紛紛恭喜。

「論模樣,司衣局里誰及得上你,如若不是你年紀小,哪里輪得上她猖狂。」文燕向阿離嘀咕道,阿離趕緊用眼神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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