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沉,沉入彼薩斯後狼虎山下。
離開紙船搖曳、星光閃爍的藍水湖,雅綴拖著瑩白翩然的冰縷玉衣緩步回到魔宮,每走一步,他都覺得像踏著了冰,漸漸滑入深不見底的冰庫。
守護魔宮的將領侍衛齊齊跪拜,「公主金康萬福。」一听雅綴回宮,帝座上的七星魔君放下手中商議之事,親自出殿接她,「我的乖女兒,你總算回來了。」
雅綴的雙眸不似以前般淡若清水,現已無神無光,呆滯麻木,只道︰「如果我不回來,魔君會放過笛神嗎?」。
七星魔君道︰「怎麼這麼負氣,連父王都不叫了。」
雅綴雙眸含淚,蒼白無主的面顏對著七星魔君,「天底下所有父親都希望子女幸福,而你卻把女兒的終生幸福毀于一旦,你沒有資格做我的父親。」
「放肆。」七星魔君大怒︰「好大膽的丫頭,敢這樣對本王說話,來人,把她給我抓起來,打二十大板。」
雅綴心如死灰,如果真要挨板子,倒也能痛得逼出些眼淚來,不讓眼楮像心一般干枯。
在這緊張的氛圍內,一旁的亞旭替雅綴求情道︰「魔君,公主乃千金之軀,受不了此等折磨,如果要罰,由在下代過。」憐香惜玉之心,人人皆有,更何況雅綴比他見過的女子都要美上千分萬分。一襲軟綢白裳,配清透白紗,發髻輕挽,青絲間,隨風擺動著的冰絲參差錯落,起伏蕩漾,鬢間斜簪幾朵純白雪蓮花,瑩然如有生命,特別是那雙幽怨的眼楮如寒潭上蕩漾著的清冷的光。
七星魔君道︰「丫頭,看見了吧!亞旭是多麼在乎你。」
雅綴道︰「我只想問一句,明天是不是放笛神走?」
七星魔君道︰「父王一諾千金,怎會食言?」
既然再多爭執,也無可奈何,雅綴只好道︰「我答應。」
七星魔君笑道︰「我的心肝兒,父王說過,你的夫婿將會是世上最厲害的魔,他會助你統領魔界,而亞旭,父王相信他有能力做到,你不必有後顧之憂。」
亞旭道︰「是的,魔君、公主,我一定不負你們厚愛。」心卻道︰雅綴雖美,可始終不是他心中所念之人,但掌控彼薩斯大權,這誘惑之大,確實令人心動。況且他孤身一人,無權無勢,又失去二魂六魄,法力遠在七星魔君之下,若不費吹灰之力便可重登帝位,將多麼令人心奮。
突然,七星魔君手掌一攤,用召喚之術喚來一個白瓷瓶,打開蓋子,從內取出一粒藥丸,對亞旭說︰「這是我經千辛萬苦苦練好的護鳳丹,它已被我用全部魔力下了鎖生之咒,只要你背叛我女兒,你便會中咒死于非命。」
亞旭知道鎖生之咒是一種非常厲害的魔咒,應咒性百分之百,毫無僥幸破咒的可能。如果服下它,倘若真背叛雅綴,那後果將不堪設想。他道︰「請問魔君,‘背叛’具體指什麼?」
七星魔君道︰「第一,喜新厭舊,冷落我女兒;第二,無能力保護我女兒,致使我女兒受到傷害。第三,背叛我,就是背叛我女兒。」
這些也是背叛?亞旭愣怔。
七星魔君道︰「難道你不敢服下它?」
亞旭一直沒忘七星魔君奪位及擊散二魂六魄之仇,直到現在他都有除七星魔君解恨之心,怎會答應這對他來說甚是無禮的要求?心中頓時十分生氣。又一想,女戰神對他如此無情無義,他又何必為他守住情有獨衷的誓言?乍一看雅綴,那身姿容貌堪比美神,眉宇間更頻添幾分楚楚風致,飄然出塵,溫雅月兌俗,心不由得一跳,接過藥說︰「好,一切悉听尊便。」便一口吞下。心想︰還有什麼比得到彼薩斯大權更重要的呢?
雅綴痴望著亞旭,雙眉如畫,眼波似水,卻道︰「你能做到不背叛我,但我做不到像愛他樣愛你。」
亞旭忽的兩眼發酸,心頭悲哀得喘不過起來。那紅衫女子也曾對他說過類似的話,他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全世界最傷心的人。論外貌,誰有他酷?說用情,誰有他深?為什麼上天如此不眷顧他?為什麼天下人都要負他?是前生的債需要今生來還,還是自己真不該為誰動情?想來,他真覺自己窩囊至極。那心頭之苦,恐怕無人能解,只苦笑︰「公主莫說狠心話,你我不都是天涯淪落人嗎?
雅綴茫然一愣,淚滴之光泫然眼角。
七星魔君說︰「我女兒怎會是天涯淪落人呢?年輕人,玩笑可不是這樣開的。」
眾人散去後,魂都散了的雅綴獨自來到玉石亭台中。
夜的深邃無可比擬,今晚無星辰點綴,無清爽的風拂面。雅綴在簾帳飄飛中席地而坐,閉目撫琴,琴聲哀婉動人,酣暢淋灕。她的手指縴細修長,白皙如玉,在琴鉉上此起彼伏,跳動自如。每一個音符幻化成一只只彩蝶,從她之間悄悄飛出,縈繞在身旁,柔軟無骨,紛飛自如,美麗不可方物。
他彈的是「蝶魔曲」,曲調抑揚淒婉,驚惶惆悵,令人有種痛徹心扉的淒涼感,連旁邊的白牡丹也瓣落香消。
麗涯羽冥已披「隱身玄衣」來到此。一听那哀傷之曲,麗涯熱淚奪眶。對羽冥是愛入骨髓,對亞旭是百般愧疚,對拼瀾是謙愧萬分,種種都令人心碎。
他們正想靠近雅綴,亞旭出現了,他風姿勃發,黑衣爍爍,更顯年少氣盛。麗涯望向故人,真希望他的心如他的外表一樣颯爽。亞旭道︰「好一曲蝶魔曲,公主的琴音我算是領教了。」
記起亞旭吞下鎖生之咒,雅綴對他頗為同情,「你不愛我,何苦要來遭這種罪?權力、富貴真的大于一切嗎?听說在北淵,你寧可不要性命,也不接受這個誘惑,為何現在」
亞旭左耳詭異的靈天魔鑽在黑發間閃射出光線,他眼楮里滿是憤懣,「那天,我血流不止,傷痕累累,她卻拋下我一個人不管,和羽冥去伊倫茜勒風流快活,這樣的女人不愛也罷。我心中對她己沒有什麼愛了,有的只是恨,為她失去一半魔力,失去尊王地位,失去雍容華貴的生活,太不值了。」
雅綴低首垂眉,拔動琴弦,道︰「恨也是需要感情的,人生的傷痛就是活著的珍珠,能包容才能煥發晶瑩的光彩。」面容上那雪月一般的光芒輝映著冰絲,千絲萬縷,閃閃爍爍。
亞旭瞧著呆若木雞,震懾于她的絕世容光,可那只是一瞬,他的心又恢復冰冷,道︰「人也要像珍珠貝一樣,養成重塑傷口的本事,今天只要我娶了你,便可重獲彼薩斯大全,何樂而不為?」